第19章
  “松手,”时雪泠声音骤冷,“你弄皱我衣服了。”
  时霖修非但不放,反而加重力道:“怎么,二哥这是心虚了?”
  他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我查过了,这根本不是大哥给你的护卫,而是你从江边捡回来的,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时雪泠眼神一凛,正要开口,沈斯野却突然上前,一把扣住时霖修的手腕:“三少爷,请自重。”
  “滚开!”时霖修猛地甩手,却没能挣脱,“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也配碰本少爷?”
  沈斯野面色不变,手上却加重了力道。时霖修吃痛,不得不松开时雪泠的衣袖。
  “松开吧。”时雪泠轻唤一声,摇了摇头。
  沈斯野这才松手,退后半步站到他身侧。
  时霖修揉着手腕,眼中怒火更甚:“时雪泠,你别得意。父亲近日正在为你议亲,我倒要看看,等陆家的小姐过门,你还怎么跟这个护卫厮混!”
  议亲?
  沈斯野下意识看向时雪泠。
  时雪泠却神色如常,甚至弯唇笑了笑:“三弟消息倒是灵通,不过...”
  他突然伸手,替沈斯野理了理本就很平整的衣领,“我的事,不劳三弟费心。”
  这个动作做得自然又亲昵,沈斯野一时僵在原地,而时霖修则气得脸色发青。
  “不知廉耻!”少年咬牙切齿,“我这就去告诉父亲,看他怎么处置你们!”
  时雪泠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香囊,塞进沈斯野手中:“今日在香铺买的,闻闻看喜不喜欢?”
  沈斯野机械地接过,一股清雅的兰麝香气扑面而来。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低声道谢:“...多谢少爷。”
  时霖修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好,很好!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转身就往内院冲去,差点撞翻一个捧着花盆的小丫鬟。
  待他的身影消失,时雪泠脸上的笑意立刻淡了下来。
  他转向沈斯野,轻声道:“今晚别睡隔壁了,来我屋里睡。”
  沈斯野捏着香囊顿时收紧。
  第16章寒症发作
  等到了夜深。
  沈斯野抱着被褥站在时雪泠的卧房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棉布边缘。
  檐下挂着的短竹帘被风吹动,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沈斯野想着先前时雪泠说的话,深吸一口气,抬手轻叩门扉。
  “进来。”
  时雪泠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比平日多了几分倦意。
  沈斯野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香。
  他抬眼一看,就看见屋内小几上摆着几碗尚未收走的汤药,黑褐色的药汁在瓷碗边缘凝结成深色痕迹。
  “把门闩上。”时雪泠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斜倚在美人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发丝未束,如泼墨般散落在素白中衣上。
  沈斯野默默放下被褥,转身插好门闩,木栓与门框相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莲青,再添碗热汤来。”时雪泠突然抬高声音朝外间唤道。
  不多时,一个穿杏色比甲的丫鬟端着漆盘进来,眼角余光不住地往地上的被褥瞟。
  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只是眼神过于活泛,显得不太安分。
  “放那儿吧,”时雪泠用书卷指了指小几,“今晚沈护卫守夜,你不必值夜了。”
  莲青放下汤碗,状似无意地将被褥往远离床榻的方向踢了踢:“少爷,这地铺是不是太近床了些?万一夜里...”
  “多嘴,”时雪泠轻声说道,语气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教育,“你只需听我的话。”
  莲青刻低头认错,“奴婢知晓了,少爷。”
  但她退下时却不忘睨了沈斯野一眼。
  门关上后,时雪泠忽然轻笑一声:“你猜猜这是何人?”
  沈斯野被时雪泠问得一愣,他说道:“这是府中的丫鬟。”
  时雪泠轻笑一声,“这是时霖修在我院中安插的眼线。”
  那日他就发现了。
  他用余光瞧见躲在角落眼神时不时往时霖修身上瞟的莲青,于是手指一抬就让莲青来说那薯蓣汁的事。
  本想着是试探,谁料真让时雪泠逮着了。
  当时莲青和时霖修的反应做不了假。
  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结识的。
  沈斯野皱眉,有些不解:“既然知道,为何还留她在身边?”
  “留着她,才能让时霖修看到我想让他看的东西,”时雪泠放下书卷,张开掌心不知往那碗热汤里加了什么,随即端起那碗新送来的热汤,“比如...这个。”
  他手腕一翻,将汤水尽数泼在一株野草上。
  沈斯野瞳孔微缩——那株野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叶片边缘泛起不自然的焦黄。
  “这是...”
  “加重寒症的药,我让人特意配的,”时雪泠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吞下,“不过我这副身子,普通的剂量怕是不够。”
  沈斯野一个箭步上前夺过药瓶,声音染上了沉重:“你明知对身子不好还吃?”
  时雪泠任由他抢走药瓶,他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不知在想些什么,缓缓握紧了手。
  等了半晌时雪泠才开口回复道:“慌什么?我自有分寸。”
  他指了指地上的被褥,指使沈斯野:“现在,你把地铺铺得离床再近些,要看起来像匆忙收拾过的样子。”
  沈斯野只好住嘴,依言照做。
  他将被褥拖到离床榻三步远的位置,故意弄得皱皱巴巴,枕头也斜斜地扔在一旁。
  “不错,”时雪泠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只需记住一点——你是我的暗卫,对我忠心耿耿,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把面具带上。”
  “好,”沈斯野应道,“面具在我房中,我现在去拿。”
  等着沈斯野带着面具回来,刚在时雪泠床榻旁站定,院外就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时雪泠伸出手,轻轻握住沈斯野的手腕,淡淡开口:“来了。”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重重拍响:“大哥!父亲和母亲来看你了!”
  时霖修的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兴奋。
  沈斯野这才明白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等一下....”时雪泠故意提高声线,声音却突然变得虚弱颤抖。
  他迅速解开衣带,将中衣扯得松散,又抓乱了自己的长发,最后朝沈斯野使了个眼色。
  沈斯野会意,连忙去开门。
  门刚打开,时霖修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面色阴沉的时越维和王韵婷。
  “父亲...”时雪泠挣扎着要从榻上起身,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
  沈斯野下意识要去扶,却被时霖修一把推开。
  “父亲您看!”时霖修指着地上的被褥,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儿子就说大哥与这护卫不清不楚,这深更半夜共处一室...”
  “闭嘴!”时越维厉声喝道,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时雪泠苍白的脸上,“雪泠,这是怎么回事?”
  时雪泠掩唇又咳了几声,指缝间竟渗出一丝血色:“回父亲...儿子...儿子今日喝了药,却不料寒症加重,怕夜里...咳...出状况,才叫沈护卫守着...”
  王夫人柔声开口,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犀利:“守夜需要把被褥铺在床边?这距离,怕是伸手就能碰到吧?”
  “夫人明鉴,”时雪泠低声解释,“不知为何,我今晚喝完药后就一直咳嗽发热,是寒症的前兆,我担心沈护卫离得太远听不见动静,这才...”
  “你撒谎!”时霖修气急败坏地指着床榻,“你们今晚分明——”
  “修儿住嘴!”时越维突然打断他,伸手摸了摸时雪泠的额头,脸色骤变,“怎么冷成这样?快去请大夫!”
  时雪泠虚弱地摇头:“不必,已经吃过药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全身痉挛,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沈斯野再顾不得礼数,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揽住。
  手掌触及之处冰凉如铁,时雪泠在他怀中抖得像个破旧的布偶,唇色已然泛白。
  他伸出手贴着时雪泠的脸颊,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时雪泠获得微不足道的热量。
  时越维显然知道时雪泠这病的厉害,连忙指挥下人:“快去取暖炉和厚被来!你——”
  他指着沈斯野,“抱紧他,别让他咬到舌头!”
  沈斯野将时雪泠紧紧搂在怀中,扯过榻上的锦被将人裹住。
  怀中人冰冷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他的前襟,呼吸急促得像受惊的小兽。
  沈斯野低头看去,只见时雪泠半阖的眼中水光潋滟。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何没有让时雪泠将那药丸吐出来。
  若他知道这药药效这般强,他断不可能让时雪泠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