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督公伴驾去宁州行宫,在言语上愈发精进讨喜了。”沈知姁挥手令他起身,耳畔的流苏微微晃动:“瞧督公的衣裳上有磨损,还有股淡淡的血腥气——督公怎么不去稍作休息,换一换衣裳再求见?”
  说话间,两人一同步入御书房,芜荑立在门外。
  沈知姁熟门熟路地在御椅上落座,韩栖云亦是娴熟地立在御桌旁,挽起袖口、开始磨墨——先前尉鸣鹤右手受伤、沈知姁代写诏书的那些日子,若是韩栖云来请旨,御书房中总是这样一副情形。
  沈知姁对韩栖云的磨墨之举保持着默许的态度。
  她纵容韩栖云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靠近之意,同佩戴韩栖云送来首饰一样,是为了更好地掌控对方。
  “沈将军和宜淑妃还留在宁州行宫。”韩栖云一边不紧不慢地磨墨,一边嗓音愉悦地回答适才沈知姁关怀的询问:“娘娘重情重义,心中最挂念的当然是这二位。”
  “微臣身为护送之人,理应将二位的近况汇报给皇后娘娘,使您宽心。”
  “娘娘放心,沈将军与宜淑妃安全无恙,行事俱照咱们的计划,一切顺利。”
  “本宫要知道,尉鸣鹤受伤的完整前因后果,好去回禀太皇太后。”沈知姁下颌微抬,沉静的明眸与韩栖云对视。
  她虽想了计划,亦安排人手,可到底没有亲去宁州行宫。为了以防万一,她现在要知道事情的经过和细节。
  韩栖云轻笑一声,将墨条放下,清了清嗓:
  “陛下的銮驾刚到宁州行宫,就听见山中有虎啸震响,惊鸟乱飞。他当下就起了兴致,举办了秋狩开始的典仪后,就迫不及待地骑上御马、率领众臣猎虎。”
  “应陛下的命令,海督公率夜影卫护持左右,微臣则留在后方保护后妃与臣眷。”
  “据海督公所说,那老虎生得雄壮,且当日宁州天朗气清,所以天子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老虎,并令夜影卫在内的众臣后退数十米,自己躬身、策马上前猎虎。”
  “谁知那老虎嗅觉灵敏,瞬间就发觉了陛下。可它不但没逃走,反而兽性大发,发狂地往陛下面门上跃起扑咬。”
  “陛下本是能跳马避开的,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陛下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说到此处,韩栖云才稍稍有所停顿,与沈知姁对视的桃花眼中闪过莫名的笑意。
  他并不清楚有关北疆贡茶的功效,心里头却有一种直觉,狗皇帝在这关键时刻的要命迟钝,多半是出自沈家小女郎的手。
  沈知姁不退不避地迎上韩栖云带着笃定意味的笑眼,颇为惊诧地挑起秀眉,只做猜测样:“想来是他第一回直面猛虎,被吓傻了吧。”
  闻言,韩栖云哂笑一声,话归正题:“恰在此时,御马受惊不受控制,将陛下从马背上颠下,猛虎抓住机会扑咬而上。”
  “海督公率领夜影卫上前护驾,从背后攻击猛虎,陛下则是抓住机会、一击重伤了老虎——不过到底是有些迟了,老虎狠抓了陛下一下,伤口极深,当场血流不止、陷入昏迷。”
  “海督公将猛虎击杀,派人速请了微臣与杨院使到场,为陛下紧急包扎、处理伤口。”韩栖云再次抬眼,深深望向沈知姁:“期间陛下短暂清醒过一回,说了句话。”
  沈知姁眉心一跳,心中顿时涌现出无数猜测:“他吩咐了什么?是说要封行宫,还是要回宫?”
  听到沈知姁的话,韩栖云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低低哑笑:“陛下深情,只吩咐要记得将那虎皮献给娘娘。”
  可是瞧沈家小女郎的模样,是半分都不在乎的,狗皇帝好容易奉了一次真心,重伤还惦记着小女郎,结果竟是这个结局,真是让人觉得好笑。
  不过也对,谁会要一匹豺狼恶狗的真心?
  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听闻与朝政无关,沈知姁略松一口气,旋即心底翻涌起几分好笑。
  笑尉鸣鹤这不合时宜、比草还贱的迟来深情。
  “沈将军与淑妃那儿怎么说?”沈知姁心里笑完,将这事撂在一旁,只关切询问自己担心的人。
  “陛下再次昏迷后,微臣与海督公决定先秘密送陛下回京医治,再由微臣禀报娘娘,商议接下来前朝后宫该如何行事。”韩栖云眼底对尉鸣鹤的讥嘲更甚,不过全都被压在深处,面上仍是对沈知姁的恭敬:
  “沈将军身为皇后兄长,又在军中长有威望,理所应当地暂掌行宫里外的侍卫与官兵,封锁陛下受伤的消息,同时用虎符调动京郊大营部分士兵前去支援。”
  这亦是沈知姁同沈知全商议的一环。
  天子虎符近身携带,不轻易示于旁人。
  沈知姁见过几次,这回秋狩临行前,特意从白苓那儿要了个新缝制的龙凤香囊,收拾时将虎符放在里头,再亲手放到尉鸣鹤胸前。
  尉鸣鹤很是欢喜,连声说“阿姁妥帖”。
  沈知姁则含羞带怯应了,回头通知兄长,等尉鸣鹤昏迷后,找到那龙凤香囊,虎符也就到手了。
  自然,若是找不见也不打紧,沈知全照样能支使得动京郊大营的人——京郊大营现任营官是从前沈厉的部将,中下层官兵中有数十位定国公府出身,都是在平叛中立功升职的,只认沈家人。:
  在天子昏迷的情况下,沈知全以天子名字借调人手是很轻易的事情。
  但有虎符在手,就更名正言顺,外头亦不会起什么谣言揣测。
  “至于宜淑妃……”韩栖云俊眉一挑:“她带着宫人,亲自压了蓝夫人,说要揭发宁水县主簿在宫外行踪鬼祟,前两日更是与蓝夫人接头、打探天子行踪,疑似要对圣上图谋不轨。”
  “兼之后头有人来禀,说御马忽然口吐白沫,身有异常,其中可能被有心人做了手脚。”
  沈知姁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韩栖云:这可不在她的计划内,想也知道是韩栖云的手笔。
  “两事并发,沈将军与海督公立刻封了行宫出入,开始调查,宜淑妃则负责看护随行而去的后宫嫔妃。”韩栖云神色如常地
  讲着,话到此处,才像想起什么,蹙眉道:“哦,还有霍才人的葬仪,宜淑妃也要一并安排。”
  “霍才人死了?”沈知姁容色惊讶。
  自霍才人坐完月子、被送去宁州行宫静养后,沈知姁就没有再管过她,上回还是太皇太后怕别人说她养着大皇子、有意苛待生母,特意嘱咐了沈知姁,让宁州行宫的人不许欺辱霍才人,别让人两三年就死了。
  不过,太皇太后倒没说不能克扣霍才人——霍才人擅去冷宫挑衅慕容庶人,导致早产加难产,害得皇子体弱,这可是祸害皇嗣的大罪,让她去行宫养着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不错,对外说是患了急病亡故,实则是天子的意思。”韩栖云嗤笑一声:“霍才人趁着陛下换骑射服的功夫,扮作宫女闯了进去,身上甚至带了迷香。”
  “天子有令,霍才人意图行刺,当场杖毙。”
  “若不是大皇子由太皇太后抚养,霍才人恐怕连死后的名位都保不住。”
  沈知姁沉默了片刻:“横竖他现在昏着,等会儿去见太皇太后时,本宫会将霍才人之事提一提。”
  太皇太后应当很乐意下懿旨追封,既展示自己的仁慈,也在大皇子面前更多个好处。
  至于尉鸣鹤对此事的意见……呵,等他有机会自己出朝阳殿再改罢。
  说罢,沈知姁扬声唤来芜荑:“你先去一趟瑶池殿,让白苓将本宫要的东西拿来,再去请楚中书过来拟诏。”
  芜荑福身应下,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就利索地办好了沈知姁吩咐的事情。
  *
  楚中书刚用完午膳,就见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来请,心中一个哆嗦,忙不迭地跟上,还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所有的银子,想以此向芜荑打听情况。
  芜荑露出和气的微笑:“中书客气,娘娘请您去御书房,自然是让您奉命拟旨。”
  说罢,芜荑推拒了楚中书的银子:“皇后娘娘吩咐,中书刚刚晋升,是陛下看中的心腹,一应份例都按最好的来,还拨了两位宫女与两位宦官伺候您。”
  楚中书当即就感激道:“微臣多谢皇后娘娘照拂。”
  他这回是真心实意的:他刚刚用膳时还在琢磨,自己适才在沈皇后面前落了个不好的印象,身上银钱又不多,早就听说宫中只认权势和银子,那自己这段时间可要遭罪了。
  谁知沈皇后竟都安排好了。
  那自己荷包中的这点儿银子,足够应对侍奉自己的四位宫人了。
  随后,楚中书将心思转到正事上来:沈皇后现在奉命传他,应是陛下已经安全回宫了。那他只管认真拟旨,每回陛下要传命,就会想起他的好处呢!
  楚中书又像刚得知自己晋升中书舍人那样,欢喜地沉浸在一股“本官要成为天子心腹了”的情绪中。
  及至到了御书房,对上那双冷漠的桃花眸子,楚中书内心的美梦瞬间破碎,赶紧行礼:“微臣参见督公,参见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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