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同一时间,淮沙河堤坝出事,牵涉工部侍郎,当初的保举人慕容丞相与工部侍郎也受到了牵连。
  原先诸位朝臣都还算平静:朝堂运作多年,偶尔被发现一两个蛀虫,是很正常的。况且丞相和尚书都是先帝时就获得赏识的老臣,根基稳固,不会被区区一个四品侍郎所牵连。
  可随着四月的到来,江南进入汛期,除了淮沙河堤坝之外,沆州、粟州等江南六州的堤坝纷纷出现问题,不是大坝坝体承受不住水流,出现裂缝,就是堤坝勉强拦住洪流,却坝体震动频繁,惹人担忧。
  尤其是四月底,粟州边缘有个叶家庄,旁边就是粟州堤坝,因暴雨频繁,堤坝竟然直接崩塌,水淹岸边。
  幸而有位韩巡抚,手持令牌,让几位里长和镇长提前带着百姓转移。
  否则定是死伤无数,也逃不过灾后的瘟疫。
  *
  江南,立华镇,小雨绵绵。
  镇中心的立华茶馆依旧人声鼎沸,未曾受到洪灾影响,顶多是暴雨日子出行不便,外加衣裳总是晾晒不干、容易发霉罢了。
  徐良是立华镇有名的富商,素日里最爱来茶馆听戏听说书,一来凑热闹,二来听消息,保证消息灵通。
  现在茶馆中热议的,就是立华镇收留叶家庄等地暂无居所的百姓村民。
  “到底是咱们楚县令心善,不但允许灾民暂居,还亲自来咱们立华镇,为灾民安排居所和粮食。”徐良侧耳听着别人的议论,顺嘴赞了赞新上任的年轻县令。
  “仁兄此言不错,县令是好的,就是可惜……”
  一道温润好听的声线撞入徐良耳朵。
  他侧头,就发觉自己的桌子旁坐了位翩翩公子,用折扇遮住半边脸,惟独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徐良顿时有些不悦:他是立华茶馆的常客了,谁不知他最不喜欢和陌生人同坐。
  然而徐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这位公子温和道:“仁兄恕我冒昧,您就是徐记布庄的东家罢?还有福六记、金玉赌坊、百味阁……”
  这话令徐良大惊:布庄是徐家放在明面上的生意,后头几个可都是他暗中收购的,寻常人压根不知道。
  尤其是金玉赌坊这种赚黑心钱的……
  徐良再不敢显露情绪,而是认真打量了这位公子:衣裳九成新,用的是上好的锦缎、时兴的花样,加上周身的容仪气度,应当是哪个大官、大商人的公子,或是年少有为的新贵。
  唯一让人疑惑的,就是公子的衣裳略有破损。
  “徐兄不用担忧,我不过是路过叶家庄,又因洪灾挪到这儿来暂住。”公子语气温润:“因早就听闻徐兄大名的缘故,所以特来相交结识一番。”
  说罢,公子让小二上了最贵的雨前龙井来。
  徐良面色顿时缓和:“我见公子一表人才看,亦有结交之心,只是不知公子姓名……”
  韩栖云在折扇下勾勒出一抹冷笑,借了罗郡王妃母家的名号——横竖江南离罗州远,就凭徐良这生意规模,做到下辈子才能和有名的皇商接触。
  旋即,他就将话题引回到自己方才有关县令的话上。
  徐良的态度变得热络起来。
  “公子说的对,这位楚县令虽说年纪轻,处事圆滑却利于咱们百姓,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徐良喟叹一句,疑惑道:“不知公子可惜些什么?”
  “可惜上头呀……楚县令难以出头。”韩栖云压低了声音,似有避讳。
  徐良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唉唉,公子,这上头的大人物,哪里是我们能随意议论的?”
  “咱们能做的,只有多支持楚县令的决策。”
  韩栖云间徐良唬得连吞两大口雨前龙井,唇角的笑意愈发冰冷,惟有语气依旧温润:“徐兄放心,咱们在茶馆中不过闲聊一二,哪儿能传到皇宫里去?”
  这回徐良直接吓得手一抖,将茶盏落在地下,引得众人侧目。
  小二赶紧过来收拾,顺便问了句:“两位客官可还要添茶?”
  他的手有点发颤:这可是掌柜口中,价比百金的雨前龙井啊!这还没喝两口,居然全都洒了!
  “备一间雅间,再添一壶雨前龙井,外加一壶君山银针。”韩栖云吩咐了一句,再没看徐良一眼,而是举着折扇,去了上头。
  徐良想着韩栖云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消息,笃定了对方是从京城门户出来的贵公子。
  因涉及天子,他有几分退缩之意,可商人骨子里那种“富贵险中求”的劲儿,让徐良咬牙跟了上去。
  别的不说,那雨前龙井他还没喝够呢。
  徐良进入雅间后,就见韩栖云施施然坐在窗边,赏雨品茶。
  “公子,您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徐良惊讶于韩栖云折扇下较为扑通的脸庞,陪着笑,带了点谄媚地望向那双桃花眼,小心翼翼地询问:“上头……是皇宫中的谁?”
  韩栖云浅浅一笑,反问道:“皇宫中又有谁能统领百官,掌控朝堂?”
  徐良心中有了答案,精明的脸上顿时惶惶不安,缓缓退到门边:“额……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被人听到告发了,可是要砍头的。”
  污蔑天子,这可是大罪呢!
  “徐兄说得对。”韩栖云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茶,口吻悠然:“不过不必担心,一来这话并不是我胡说,二来不会有人胆敢告发我的。”
  说罢,含笑的桃花眼骤然凌厉:“除非他想比我先死。”
  徐良被盯得心口狂跳,愈发笃定眼前人出身不凡,是个有家世又有本事的。
  竖起耳朵四处听了听,确保雅间四周无人,才难掩八卦之心:“额……在下拙见,要真是‘上头’不好,今年洪讯的损失也不会这样低。”
  “您从林家庄来,还不明白么?”
  韩栖云的笑意变得意味深长:“徐兄,你细细想想,林家庄,不是韩巡抚和楚县令的功劳么。”
  “自然,朝臣们都是说……御下有功。”
  “徐兄也是管着诸多产业的人,自然也明白用人的道理——有时候用人,是功劳还是祸事,可要看此人的本事。”
  “要是立功,自然是家族有光,若是闯祸,亦损害不了家族利益。”
  “管事人所要的,不过是借他人之手,获己之利益。”
  “至于手下人会背上美名还是骂名,与管事人何干?”
  徐良听得冷汗涔涔:这道理他自然知晓,就譬如那金玉赌坊,他交给了家族中最不喜欢的四堂弟。
  若是能借着金玉赌坊弄钱、除掉对手,家族中自是称颂他徐良聪明,早早盘下赌坊做黑色产业。
  可要是金玉赌坊摊上了官司,挨骂的就是四堂弟,他在旁边作壁上观。
  见徐良明白其中关系,浑身上下几乎要被汗湿,韩栖云弯起了双眼,好心宽慰道:“不过这些事情嘛,和咱们又没有多大的关系。”
  “不过是雨天无聊,闲话了两句。”
  “看在我和徐兄有缘的份上,我便多说一句——徐兄聪敏过人,有经商头脑,自然是想做皇商的。”
  “可这泼天的富贵,要是没命享用,那也是白搭。”
  说罢,韩栖云搁下茶盏,只留徐良浑浑噩噩地和两壶好茶待在一块儿。
  半日后,徐良想明白利害,从雅间一下子冲进自家马车,回去和族中长老商议以后的路线。
  再顺便和至交好友说一说。
  *
  接下来十日,韩栖云照旧带着面具,不过换上了普通的布衣,混迹在立华镇各个饭馆戏院之中。
  也是天助他,这几日雨水稍歇,顶多是小雨淅沥。
  立华镇衙门,最里头的一间大房中。
  韩栖云卸下面具,用温水敷面,方动了动僵硬的面部,看向屋内十余个黑影:“可都按我的吩咐做了。”
  领头的应道:“禀巡抚,属下都照做了,在立华镇周边十余所城镇中,主要对着平民百姓进行了交流传言。”
  “果然套出不少有用的讯息。”
  “不过,巡抚……”领头的略有犹豫:“属下觉得,这套话的由头,恐怕有点儿损伤圣誉……”
  虽说都是胡诌的,说的也浅。可要是有多心人,再往深处想一想,就极容易留下陛下纵容官员、放任百姓不管的印象。
  “我问过陛下,陛下说他自有主意。”韩栖云沉稳应答,转而继续吩咐传令:“陛下刚刚传来密令,工部侍郎供出了粟州刺史,明儿便启程去粟州拿人。”
  说罢,韩栖云接了一句:“玖拾,你带人连夜去粟州附近勘察,尤其要注意山匪。”
  粟州有山匪,扎根在两座相邻的矮山之上,应是很好剿灭的。但矮山上树木生长茂盛,沟壑较多,兼之山匪熟悉地形,布下陷阱,导致衙门官兵屡屡剿匪失败。
  韩栖云多心,怀疑这里头恐有官匪勾结。
  随着玖拾应声,屋中的黑影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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