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孟桓启坐在她身侧,大手轻柔在后背抚摸,温声道:“别急,跑不了。”
  云镜纱稳了稳神,喝了口茶,缓解心中紧张。
  一刻钟后,高德容在殿外高声道:“陛下,人来了。”
  孟桓启:“进。”
  云镜纱没听见脚步声,但已感受到了人影靠近。
  她放下茶盏,迫不及待抬眸。
  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正朝二人走来,走到殿中,他单膝跪地,恭敬道:“见过陛下,娘娘。”
  孟桓启直接问:“查得如何?”
  男子从怀中递出厚厚一沓信纸,双手奉上。
  “唐鹤原祖籍平城,家中略有薄产。他年幼丧父,其母江氏性子柔弱,无法支撑门庭。亲族上门寻衅滋事时,尚在病中的唐鹤原强撑病体,将族人打发,护住了父亲留下的家产。其后多年,他与母亲胞妹相依为命。”
  “属下寻访了他的先生,此人对唐鹤原赞不绝口,道他过目不忘,天赋卓绝。”
  云镜纱拿过信纸,抽出一目十行。
  信上所说与男子的话一般无二,只是要细致些。
  她目光停留在某处,“唐鹤原九岁丧父?”
  男子道:“是。”
  云镜纱追问:“他今岁年龄几何?”
  男子默了默,“应当有十九了。”
  十九。
  听到这个数字,云镜纱略有失望。
  小圆与她是双胎,她们今年刚满十八。
  孟桓启把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捏,“相差一岁,外表很难看出,先继续看下去。”
  云镜纱定神,纤细长指继续翻动手中信纸。
  看到某处,她蓦地一顿,“唐鹤原曾伤了脸?”
  男子道:“不错。唐鹤原脸上曾受过伤,因他想走仕途,其母江氏担忧不已,带着他四处寻访名医,终是治好了脸,江氏也因奔波留下病根。”
  云镜纱深呼吸,“那年是哪年?”
  “成化十六年。”
  成化十六年,魏妤家破人亡那一年。
  第77章
  云镜纱呼吸陡然重了,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
  “唐鹤原治伤归来,他的友人可有发现他容貌有变?”
  男子摇头,“唐鹤原在外治伤的第二年,唐家变卖家产去了外地定居,除了参加院试和祭拜唐父,其余时候极少回到平城,每次来去匆匆,鲜少与友人碰面。”
  云镜纱握紧信纸,再次确认,“你方才说,唐鹤原的先生称赞他天资出众?”
  男子点头,“是。”
  “在他丧父之前,唐鹤原可有此之名?”
  “这……”
  男子斟酌回复,“应当没有。”
  若是有,在他查探之时不可能没听说过。
  云镜纱颔首,“我知道了。”
  孟桓启:“不再问别的了?”
  她摇头,“这些就够了。”
  孟桓启挥手,“下去吧。”
  男子起身行了一礼,恭敬退下。
  “小雨,你如何看?”
  云镜纱冷静回复,“唐鹤原就算不是小圆,身份也一定有问题。”
  丧父之后搬离故乡,避免与亲友见面,短短几年间从白身到探花,怎么看都有问题。
  “小启哥哥。”
  云镜纱深吸气,偏头看着孟桓启,眼里不知何时浮现一层泪光。
  她抓着孟桓启的手,恳求道:“如果唐鹤原真的是小圆,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治她的欺君之罪?”
  嘴上说着“如果”,但想到唐鹤原身上的梅花胎记,心中已有七成把握。
  哽了哽,云镜纱嗓音发颤,“我只有她了,我只有小圆了。”
  说话间,一行清泪无声掉落。
  孟桓启反手抓住云镜纱手腕,掌中用力,拉着她坐到自己怀里。
  指腹点去云镜纱面颊上的泪,孟桓启低声安抚,“朕不会。”
  掌根掌住柔嫩侧脸,他罕见说笑,“朕就这么一个姨妹,治了她的罪,该怎么和昭仪娘娘交代?”
  云镜纱破涕为笑,依恋般蹭了蹭孟桓启掌心,盈盈若秋水的眸子祈求地看着他。
  “我想去见她,可以吗?”
  ……
  寒风飒飒,吹得枝上雪粒漫天飞舞。
  檐下挂着一串用贝壳制成的风铃,风一勾,清脆铃声在雪中远远散开。
  热气模糊了眉眼,一筷子薄如蝉翼的羊肉穿过白雾,热气腾腾地落在碗中。
  叶江临招呼着,“江姨,赶紧吃,这肉凉了味就不好了。”
  瘦弱妇人坐在一侧,肩上披着斗篷,脸色略显苍白,但五官姣好,眉眼温婉,嘴角噙着柔软笑意,“好。”
  叶江临又给坐在妇人身旁的小姑娘夹了一筷子肉,“妹妹也吃。”
  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娇俏可人,许是性子腼腆,她抿了抿唇,小声道:“谢谢叶哥哥。”
  叶江临对她笑了笑,又给唐鹤原夹了肉,最后才是自己。
  蘸了蘸料,他把肉全部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了几下咽了,喟叹道:“这大冬天
  的吃顿锅子,可真是享受。”
  江夫人眉眼带笑,“江临喜欢就多吃些。”
  叶江临笑得眼都弯了,“江姨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
  又下了不少肉,叶江临正要捞起,忽听唐鹤原道:“我吃好了。娘,妹妹,我先回去了。”
  江夫人惊讶,“就吃这么点?”
  小姑娘唐琇眼里带着担忧,“哥哥身上还有伤呢。”
  “是啊。”
  江夫人帮腔,“你身上带着伤,不好好养养多吃点好的,怎么能好?”
  唐鹤原:“陛下命大理寺重审应家一案,时间紧迫,我得抓紧回去看卷宗。”
  “你给我坐下!”
  叶江临放下筷子,一把将唐鹤原拉下,眼睛瞪着他,“你是大理寺卿,大理寺没了你就不能运转了?一顿饭的工夫都等不了?”
  他生气道:“自从你进了大理寺,都有多久没好好和江姨、阿琇妹妹吃过饭了?”
  叶江临越说越气,“还有你的伤,天天折腾,那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养好?”
  唐鹤原揉了揉额角,“我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唐鹤原不许被人瞧他的伤,叶江临具体也不知他的伤势如何,听了这话,立马道:“那你就是不想和江姨一起吃饭。”
  他大声指责,“唐鹤原,你不孝!”
  唐鹤原:“……”
  他要是不孝,那忤逆祖父祖母的叶江临就是孽子。
  目光移向江夫人,后者立马半垂着头,做出一副悲伤哀婉的模样。再去看唐琇,也是小嘴撅着不太高兴的模样。
  唐鹤原无奈坐回去,“我吃。”
  江夫人转忧为喜,笑着替他夹菜,“一顿饭的工夫耽误不了什么的,吃完了你再回去看。你啊,心思一旦放在公事上,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娘待会儿再让人给你熬碗参汤,你看卷宗的时候记得喝。”
  唐鹤原神色微暖,“多谢娘。”
  江夫人笑着将肉放在他碗中,“咱们一家人,说什么谢?”
  唐琇给唐鹤原夹了他喜欢的丸子,嘴角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哥哥吃。”
  唐鹤原礼尚往来,“阿琇也吃。”
  “这才对嘛!”
  叶江临往嘴里塞了好几片肉,含糊道:“今个儿这肉还不错,江姨,阿琇,下次我带人去打头鹿回来,咱们吃烤鹿肉!”
  唐琇很捧场,嗓音轻快,“好啊,谢谢叶哥哥。”
  叶江临笑着给她夹肉。
  长廊一角,云镜纱安静望着这一幕,许久才收回视线,低声喃喃,“她们一家好亲近。”
  大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摩挲,孟桓启揽住云镜纱的肩,“小雨,你该高兴才是。”
  是啊,倘若唐鹤原是小圆,能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她的确应该感到高兴。
  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酸涩蔓延,像是今晨在慈宁宫内吃的那瓣橘子,酸得她眼眶发红。
  云镜纱不说话,孟桓启便陪着她一起看着那家人其乐融融吃锅子。
  有雪花飞入长廊,云镜纱手上一凉。
  她低下头,正巧见到孟桓启的大手包裹住她,拇指指腹轻轻擦去手背上的雪粒子。
  嘴角不觉翘起,云镜纱抬头看他一眼,轻轻往后靠住安全感十足的胸膛,心里好受不少。
  两刻钟后,唐鹤原几人吃完,眼见他和叶江临一左一右搀扶起江夫人,孟桓启凑到云镜纱耳边低声,“咱们先过去。”
  云镜纱点头。
  揽住姑娘纤腰,孟桓启借力一跃,在叶江临察觉之前离开长廊。
  唐家住的是座两进的院子,江夫人与唐琇住在后院,唐鹤原和叶江临住前院,另有几名烧火做饭,伺候起居的下人。
  屋子虽不大,但对他们来说绰绰有余。
  把江夫人和唐琇送回去,和叶江临浅浅打了个招呼,唐鹤原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