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足足半个时辰,孟桓启才披着外衣回来。
  闻人故耸耸鼻子,目光在他身上打转,戏谑道:“怎么,从那姑娘屋里出来的?”
  孟桓启冷着脸不理他。
  前几日朝堂事多,他抽不出身去看她,今夜离开时特意去看她一眼,可谁能想到……
  少女白皙柔嫩的肌肤似烙在脑中,久久不散。
  孟桓启闭了闭眼,睁开时眸中清明,“卫焱人呢。”
  候在龙案旁的高德容忙道:“在殿外,奴才这就去请。”
  他转身出去。
  “卫大人,陛下有请。”
  一身黑衣,面覆银色面具的卫焱颔首致谢,“有劳公公。”
  高德容请他入殿,待他进去后关上殿门,亲自在殿外守着。
  “陛下,郡王。”
  卫焱见礼。
  孟桓启直截了当,“东西呢。”
  卫焱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双手恭敬呈上。
  “《道德经》?”闻人故凑过来,惊讶出声,念头一转,他叹道:“原来藏在里边了,难怪找不到。”
  孟桓启敛眉翻看手中书籍。
  哪怕落水前保存完好,终究还是有影响,书上许多字晕染开来,看不分明。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道字迹,应当是许玉淮的。
  闻人故猜测,“会不会是用水?”
  孟桓启摇头,“她从水中救起许玉淮时,这本书就在他身上,若是水,许玉淮不可能如此放心她。”
  她他她的,闻人故默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
  孟桓启丢了书,面色冷淡,“用火,一页一页烤。”
  卫焱双手接过,“是。”
  闻人故顺手把烛台拿过来,凑过去帮忙。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闻人故骤然激动道:“有了有了!”
  快速把书递到孟桓启跟前。
  孟桓启低头。
  墨字上显现出了另一页字。
  人名、时日,记得一清二楚。
  越看,孟桓启神色越冷。
  他看着最顶端那个名字,眸中幽暗。
  闻人故低咒一声,“这些蠹虫!真该千刀万剐。”
  “还有许玉淮,若他将这东西呈上,必是大功一件,偏他不走正途,尽想着钻营走捷径,与虎谋皮,也不怕被吃了。”
  抬眼看着孟桓启,闻人故道:“表弟,这事我去安排。”
  “不。”
  孟桓启冷冷吐出一字,神情似尘封在地底的冰川,冷得冻慑人心。
  “让人以最快的速度仿制一本。”
  闻人故不解,“为何?”
  孟桓启瞥他一眼,淡淡启唇,“鹬蚌相争。”
  心念一转,闻人故乐了,“行,按你的法子来。”
  孟桓启看向卫焱,颔首道:“去吧。”
  卫焱拿好《道德经》,“臣遵旨。”
  “等等。”
  在卫焱转身之前,孟桓启又道:“安排几个暗卫去常远侯府,护好她。”
  卫焱应:“诺。”
  人走后,闻人故挑眉,“你那心肝怎么了?”
  孟桓启眸色幽冷,“许玉淮要纳她为妾。”
  “嘶。”
  闻人故倒吸一口凉气,“我刚解决薛家那几个,又来一个许玉淮,他脑子没问题吧。”
  舒含昭
  不得发疯?
  “这姑娘可真倒霉,救谁不好偏偏救了许玉淮。”
  闻人故忍不住道:“表弟,你还是早些把她接进宫吧。”
  孟桓启不语。
  龙涎香充斥殿宇,案上香炉白烟袅袅,模糊了他的眉眼。
  ……
  昨夜擦洗时没注意,今晨敏良发现云镜纱身上略有几处红肿。
  她皮肤白,瞧着有些触目惊心,敏良吓了一跳,忙去给她取药。
  尹寻春小声嘟囔,“姑娘怎么都没察觉。”
  云镜纱往手臂上按了按,“不疼的。”
  “不疼也得上药,看着实在疼。”
  敏良取回药,撩起云镜纱衣袖,轻轻为她上药。
  “姑娘!”
  芳音急急忙忙冲了进来,眼里带着惊慌恐惧,“您怎么样。”
  “没事。”
  云镜纱对她安抚一笑,“睡了一天一夜,该是饿了,先去吃点东西。”
  芳音无措,“我、我……”
  云镜纱摇头,“别怕,已经过去了。”
  芳音不知想到什么,眸里惊恐越发浓烈,咽了口唾沫,乖乖去吃东西。
  等她吃完,云镜纱也上完了药。
  瞧芳音一脸踯躅,云镜纱支开敏良和尹寻春,问道:“有话要对我说?”
  芳音连连点头,坐在云镜纱脚边绣墩上,惶然害怕,“姑娘,是、是不是……要害你?”
  她做了个“夫人”的口型。
  云镜纱眸光暗淡,轻声道:“我也不知。昨日。你昏迷后,幸好有名壮士路过救了我们,否则……”
  芳音肩膀一抖,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姑娘,怎么办啊。”
  夫人如此心狠手辣,此次没能要了姑娘的命,肯定还会有下次的。
  云镜纱拍她肩,“再过两日,我会离开,你若是害怕,去向侯爷求个恩典,让她放你回家去吧。”
  芳音震惊,“姑娘要走。”
  “是啊。”
  云镜纱轻声道:“我是时候该走了。”
  ……
  凝芳阁。
  夫人正在用膳,外间丫鬟走动时将脚步放得极轻。
  今晨醒来夫人的兴致一直不高,她们生怕惹了舒含昭的眼,挨一顿打骂。
  小丫鬟拿着笤帚正在打扫,里边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惊得她手一抖,笤帚脱手而出。
  一只白皙的手接住笤帚,放回她手中,叮嘱道:“小心些。”
  小丫鬟连声感激,“谢谢夏琼姐姐。”
  夏琼对她温和一笑,跨过门槛,款步而入。
  汤汁流淌至足下,夏琼停住,目光一扫。
  膳食乱七八糟落了一地,丫鬟们伏地而跪,好几个头上身上挂着汤水残粥,瑟瑟发抖,狼狈不已。有个小丫鬟掌心落在瓷片上,鲜血从指缝中渗出,她不敢动,硬是忍住疼痛,肩膀不住颤抖。
  黛春跪在最前方,吴嬷嬷站在她身前,正小心劝着。
  舒含昭怒不可遏,骂道:“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们何用!”
  夏琼站在珠帘后,蹲下身子,问离她最近的小丫鬟,“怎么了?”
  小丫鬟忍住哭腔,“方才送来的百合马蹄羹与平日的相比略甜了不少,夫人喝不惯。”
  夏琼心知肚明,桃蕊院那位回来后,夫人便一直忍着怒,今晨这一遭,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她点点头,撩开珠帘进去,视线转了一圈,迟疑道:“夫人,侯爷那边……”
  舒含昭大骂,“都滚出去!”
  小丫鬟们如获大赦,快步退出。
  夏琼接着道:“侯爷一夜未眠,仍在找那贼人,好像是刺客从侯爷书房偷走了一件东西。”
  舒含昭听完冷笑一声,“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竟然连我的屋子都得搜。”
  记起昨夜府卫带人进了凝芳阁,舒含昭更怒,心里免不了对许玉淮生怨,“怎么,他还担心我包庇刺客不成?”
  夏琼不敢应这话,垂首静默。
  黛春小心翼翼抬头,“对侯爷来说,定很贵重。夫人不如替侯爷寻寻?若是寻到,侯爷定会对夫人感激不已,再不去看桃蕊院那贱蹄子。”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里屋,夏琼惊了一瞬,连忙跪地。
  黛春脸上火辣辣地疼,白皙脸上印着清晰无比的巴掌印,眸底瞬间涌出泪。
  舒含昭阴沉着脸,凤眸锐利无比,“你说,我是谁?”
  黛春害怕伏下身子,“夫人是靖国公府的金枝玉叶,常远侯府的当家主母。”
  舒含昭笑了,嗓音冷冽无比,“原来你还知道我是谁。”
  “舒家簪缨世胄,自元帝时起繁荣至今,我舒含昭的姑母乃是当朝太后,父兄皆在朝中担任重职,门客遍布朝野。京城官宦世族哪个不以我舒家为尊?”
  “我一出生,贵比公主,向来只有男人讨好我的份,可你呢,竟然让我屈尊纡贵去讨好一个男人。”
  舒含昭冷下脸,“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令我折腰,即便他是我的丈夫。”
  有时候,争风吃醋是一种情趣,她可以为了别的女人和许玉淮闹,因为这是增进夫妻感情的小手段之一。
  有人看上她的丈夫,证明她的选择没错。
  毕竟,渣滓秽物才不会有人争抢。
  可这并不代表她能容忍有人觊觎她的东西,也不代表,她能放低身段去哄许玉淮。
  她生来便是掌上明珠,众星捧月惯了,做不来也不屑去讨好男人。
  她只需要站在高台之上,什么也不做,等着人去哄她,捧她,爱她。
  黛春这才知晓自己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