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还不如李崇清那老色胚。
  想到这一层,再看这都督府烈火烹油似的热闹。
  缨徽不免心生惆怅。
  但只持续了一瞬,就烟消云散了。
  因沈太夫人说,过几日她做寿,要斋戒茹素。
  陈大娘子有意缓和婆媳关系,主动提出带着女眷去拜佛祈福。
  往年缨徽都跟着去。
  还要在佛寺周围的庄子住几日。
  她独爱那里的温泉。
  最妙的是庄子外有条避人的小径。
  李崇润趁着夜色来去自如。
  那庄子内外都是他的心腹,两人偷起来比在都督府自在多了。
  缨徽看看王鸳宁,想起那盒胭脂。
  略生出些愧疚。
  心想还是寻机与李崇润断了。
  再物色个嘴严俊俏的郎君。
  藉以打发漫漫长夜之孤寂。
  宴席散时,陈大娘子亲自送王鸳宁和几位表姑娘出府。
  沈太夫人独留缨徽说话。
  “梅嬷嬷说你写信问家里要钱,我寻思着,把城南的几间铺子给你,那佛山脚下的庄子你喜欢,也给你。”
  太夫人打量着缨徽,只觉灿如明珠,赏心悦目。
  神色愈加慈和:“长安千百里外,总归不方便,你自小在这里,都督府不会亏待你。”
  缨徽心道坏了。
  是要挑明,她该如何应对?
  回绝不是,应承也不是。
  她其实挺想不通。
  她比不得王鸳宁背靠并州军。
  又素日花枝招展,不知内敛。
  根本不符合世家择媳的标准。
  李崇清好色就罢了。
  太夫人为何突然如此殷勤。
  见她不语,沈太夫人只当她害羞。
  抚着她的手说:“你在这府里,什么事看在眼里,我也不言虚。大郎说要讨你去,待他病好,下月你就搬去他院里。我与你阿耶书信说过此事,他一百个愿意。”
  缨徽咬唇。
  沈太夫人放慢语调:“大郎院里那几个妾室模样还成,可惜出身太低,举止粗俗,上不得台面。大郎外出应酬,自是带不出去的。你是大家闺秀,知书明礼,过几个月大郎去檀州拜见檀侯,你跟着他去。”
  檀侯魏铭乃是一方枭雄。
  已故的前幽州都督李寻舟就是他的部下。
  缨徽不关心军政。
  但隐约知道,幽州、易州、定州、檀州皆听檀侯号令。
  每年大都督们于檀州会盟。
  这种屯兵重镇建制极乱。
  小小一方天地,各路兵马汇集。
  有李崇清辖制的地方军。
  还有王鸳宁兄长辖制的国朝军。
  只要平衡不打破,大家还是可以相安无事。
  话头又扯到这上面,缨徽脑子有些乱。
  沈太夫人瞧她懵懂的样子,不由莞尔:“你不要怕,大郎喜欢你,我也视你如己出,从前日子怎么过,往后日子还怎么过,只会更好。”
  缨徽只有点头。
  她又敷衍了几句,好容易脱身出来。
  却见陈大娘子徘徊在廊庑下,神色甚是怪异。
  想来是听见了,该不高兴的。
  偏又眉眼含笑,客客气气地送缨徽。
  待她走后,陈大娘子摇着罗帕嗤笑:“我当是要如何捧她,原是做家……”潘嬷嬷出来传茶,她忙噤声迎上去。
  缨徽回到自己院里。
  白蕊正守着炉子炖莲子羹。
  知她用过宴席,给她盛了一碗解腻。
  梅嬷嬷出来说:“姑娘方才不在,都督派人送来几匹薄罗料子,做亵衣最好。”
  缨徽用瓷勺将莲子捣得稀烂。
  皮笑肉不笑:“嬷嬷辛苦了,快挑一匹中意的拿家去。”
  梅嬷嬷是沈太夫人的陪嫁。
  早承恩脱籍,在外头成家。
  只白日来当差,落钥前要出府。
  她虚让了几句,不再推辞。
  待她走后,白蕊凑过来小声问:“怎么了?”
  红珠将她拽到一边嘀咕。
  白蕊叹气:“我就说躲不过。”
  缨徽吞下莲子羹。
  咬牙切齿地想:要是那色胚明儿就死了,那才好。
  她放下空碗,将自己关在寝阁里。
  盘算来盘算去。
  把妆奁拖出来,数了数银子和头面。
  逃跑的念头兴起一瞬,立刻湮灭。
  乱世边镇,流寇匪患。
  怕是出不了几里地,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她泄气,又想,要不就从了。
  还是不行。
  她过过太多苦日子。
  一早就向自己保证,断不能再苦。
  如此辗转反侧,稀里糊涂睡过去。
  恍惚间感觉被衾掀开一角。
  清冽的梨花香扑来,带着暖意。
  她睁开眼,窗外暮色沉沉。
  李崇润亲了亲她的唇,问:“怎么不睡?”
  缨徽呢喃:“我要不回家吧,阿娘和阿耶都活着呢,我也不能整天跟个孤儿似的。”
  李崇润撑起身体。
  长睫低垂,凝睇着她的脸。
  露出些怜惜,怕惹她伤心,很快掩去:“阿姐应过我,要跟我一辈子的。”
  缨徽扑哧笑出来:“那时候的话你也信,傻不愣登的。”
  李崇润神色微黯,强扯了扯唇角。
  躺回她身侧,握住她的手。
  指骨纤纤,冰凉滑腻。
  好像稍稍用力就能化在掌心。
  缨徽想起什么,问:“你说你有法子,是什么法子?”
  李崇润合眸假寐。
  含糊道:“暂时不能告诉你。”他想了想,补充:“一来你脑子确实不灵光,怕你走漏风声;二来……怕你害怕。”
  “什么?”
  缨徽好奇心起,起身拍了拍李崇润的脸颊,“你就告诉我吧。”
  “知道这些做什么,我只告诉你,大哥没这命,他要不了你。”
  身畔久陷缄默。
  李崇润睁开眼,正对上那双乌灵清澈的美眸。
  他微笑:“你不要怕,照旧吃喝玩乐,过几日咱们去庄子,那儿自在,你穿珠衣跳舞给我看。”
  他见缨徽仍旧愁眉不展。
  调侃:“再不济,你那儿不是还有我的亵裤嘛,我要真不办事,你就去太夫人那儿告我。”
  许是夜间多思,缨徽格外惆怅:“我只能指望你了,你要用心办——今日我还在王姑娘面前说了你好话……”
  她总是善变,李崇润早习惯。
  只是不喜她提王鸳宁。
  不由冷笑:“圣人卖公主,都督卖弟弟,男儿七尺,不知脊梁为何物。”
  缨徽歪头思索,摸摸李崇润的脸。
  劝道:“你心思不要太重,我瞧着王姑娘挺好的,你也就是会投胎,不然还娶不上呢。”
  李崇润突然有些恨她。
  恶狠狠盯着她,流出几分讥诮:“王姑娘要是知道我们的事儿,会如何?”
  缨徽想了想,试探:“待你帮我办成这件事,要不咱们……”
  “咱们什么?”
  李崇润目光冷冷。
  缨徽豁出去:“要不咱们断了吧。”
  第3章
  她想了很多。
  如今偷欢,只用躲着院里的侍女。
  白蕊和红珠会帮她。
  李崇润自己也有心腹遮掩。
  可若将来李崇润成婚。
  身边有正妻管束——女人在这方面是很灵敏的。
  就像陈大娘子。
  她也不聪明。
  可就是能提前嗅到大都督对缨徽的心思。
  王鸳宁看上去可是聪明很多。
  比她和陈大娘子都聪明。
  她躺着兀自盘算。
  突然意识到身边一片死寂。
  掀起眼皮,见李崇润坐起了身。
  垂眸盯着她,神色湛凉。
  甚至有些狰狞。
  缨徽叫他盯得瑟缩,不由出声:“你……”
  “阿姐。”
  李崇润摸她的脸。
  亵衣边缘剐蹭着她的下颌。
  声音不疾不缓:“我说过,我们是不可能分开的,除非死。”
  他将手放在了她的颈上。
  白皙细长的玉颈。
  像精心雕琢打磨过的,漂亮精致。
  缨徽呆愣愣看他。
  恍然发现,其实他的眼睛很冷。
  弧线凌厉,黑瞳沉沉如墨。
  不笑时就像苍茫无底的深渊,寒意骇人。
  她呢喃:“七郎。”
  “嗯?”
  “你别这样凶,我害怕。”
  颈上的手徘徊几许。
  缓缓捏住她的下颌。
  戏谑之音:“阿姐方才说要断,断哪里呢?”
  肯定不是断她的脖子!
  缨徽心如擂鼓。
  颤颤握住被角,“我……开个玩笑。”
  李崇润霍得松手。
  复躺回缨徽身侧,搂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