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于是,面见封疆大吏、推心置腹转告皇帝厚望的好事,委婉地劝德不配位的官员少些动作、自请贬职的开罪人的事,全落到了顾月霖身上。
  顾月霖无所谓,落个好人缘儿固然是好,惹得谁背地里扎小人诅咒也再正常不过。
  于是,官场对顾侯的评价出现了完全相悖的说法:有人说顾侯确然是风华无双的美男子,这也罢了,一言一行都令人如沐春风;有人说顾侯冷心冷情,口才全展现在不带脏字儿地骂人这事儿上了,不是一般的难相与。
  这些都是正常的,皇帝听说了,哈哈大笑,后来又听说,顾侯性情暴躁狠辣,就有些纳闷儿了,随口跟李福说:
  “这不是月霖剿匪的时候,那些悍匪说过的么?平时哪里就暴躁狠辣了?”他的奇才只是偶尔有些小脾气耍耍坏罢了。
  李福转动脑筋,“奴才愚钝,不知原委,倒是听了些闲话:一些人降职牵扯的是非太多,后果比较严重,跟要了人半条命没区别。”心里则在想,杀人不见血,不正是顾侯如今最擅长的么?被他磋磨得恨不得上吊的那些人,怎么可能有好话?
  皇帝释然一笑,“有分量的知道月霖是什么人就行了,其他的虾兵蟹将不用管,随他们去嚼舌根儿。”
  李福也是打心底这么认为,笑着附和。
  官场上人员的变动,自然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包括争储最有利的三位皇子,以及他们的亲友。
  三位皇子绝对不会商议这种事,却极其默契地保持了一致的行径:平时缄默不语,遇到与自己相关的是非,赶紧面圣请罪,能舍不能舍的棋子,全都忍着肉疼舍了。
  皇帝还是很满意的。既然想做帝王,就得深刻的明白:懂得取舍之道,是做帝王的根本之一。
  皇子稳得住,如郑阁老一般的重臣却是没法儿稳住:门生旧部乃至子嗣的仕途受挫的事儿多了,证明的是举荐维护这类人的官员眼瞎心盲无能至极。
  横竖得不着好,何不与那个过于年轻的顾阁老殊死一搏?
  玩儿武的他们自然不行,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周业成,但耍笔杆子弹劾人是他们的长项。对,顾月霖最擅长这类事,但他们不是人多么,就不信他应付得过来。
  岂料,顾月霖自来做不了他们眼中上道儿的人。
  这一次,他不与任何人打笔墨官司,谁牵头对他群起攻之,他就将诸多确凿的证据送到皇帝面前,或是递交刑部、大理寺。
  开什么玩笑?他爹可是月明楼宗主程放。月明楼发横财是真的,人脉眼线遍及官场更是真的,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父子想弄死谁,易如反掌。
  第一个遭殃的是次辅郑阁老。从跳着脚煽动亲友门生弹劾顾月霖,到他被皇帝亲自下令罢官流放,只用了半个月。
  随后仍旧有不信邪的——这么说也不对,他们只是明白,怎么着都要倒霉,赌一赌弹劾顾月霖成事势在必行。
  结果是都没成事,只内阁,少了次辅之后,沈阁老、杨阁老相继倒台。
  顾月霖入阁时,内阁六个人,经了这么一场大戏之后,只剩下三个人。
  皇帝和顾月霖、魏阁老商议之后,任命在两人之间的傅阁老为次辅,另提了三个人入阁。
  值得一提的是,新入阁的三人的排位,都在顾月霖之后。
  三个人完全没意见。
  想当年,魏阁老一下子蹦到首辅的位置,凭的是外放多年累积的政绩,可不是资历。
  如今那位过分年轻的顾阁老,只七年灾情期间立下的累累功绩,就已是魏运桥都要望尘莫及的,再加上连中三元的几百年不遇之事……
  这人简直就是不给很多官员活路的煞星。
  他们没那么想不开,他们很有自知之明。
  朝堂大戏连台,魏琳琅瞧得畅快至极,但她也没闲着。
  早在洛儿进锦衣卫之前,月霖就跟她说:“女子书院早就有了,教的却有半数是糟粕。何不开设真正对女子有益的书院?你若愿意,我出全部物资。”
  当时琳琅横了顾月霖一眼,“小看我,认定我开不起书院?不是要跟你显摆我的小金库,只是要你晓得,我虽然人缘儿差,张罗到开办书院的银钱物资不在话下。”
  “那么,为难之处在于——”
  “真要成精似的,跟你说话好没意思。”魏琳琅又横他一眼,“是否为人师,关乎我毕生的抉择,执教是怎么回事,你我都了解。”
  顾月霖颔首,“我了解,但你可以只挂个虚名,不需亲自授课。”
  “我但凡要开书院,就是要又做山长又要诲人不倦。”
  顾月霖笑若春风,“那最好,但愿你毕生诲人,而不是毁人不倦。”
  同音不同字的两个词儿的意思,魏琳琅立刻听出来了,当即将手边的贡桔拿起一个砸向他,“我把你当我弟,你却觉得我是毁人的料?”
  顾月霖信手接住,哈哈地笑,“好好儿想想,决定了记得告诉我,最迟明年夏日之前。”
  魏琳琅说好。
  她怎么会不明白,开女子书院的人选,他不定有多少个备选,最先考虑她,不过是顾念这些年的香火情。
  于是,顾月霖忙碌期间,魏琳琅也没闲着,反复权衡之后,正事着手开办书院的事。
  她第一个找的是长宁长公主,第二个是沈夫人,前者代表的是皇族女子,后者代表的是勋贵门庭的命妇,得到她们的支持,定可事半功倍。
  第122章 魏阁老致仕
  长宁长公主听琳琅说了原委,当即表态:“你行事最有谱,我自然放心。只是,我平素懒散,能帮你的有限,等下把我的名帖给你,再给你两个得力之人,方便随时到账房取银钱,再就是帮你上下斡旋。遇到不开眼的人,你再来找我。”
  魏琳琅大喜过望,却也有不能同意的环节:“银钱上的事您不用费心,月霖他们四个就能全出,要臣女出面,只是因为我最清闲罢了。”
  长宁也不坚持,只是笑着纠正:“不是你最清闲,是你最合适,不准妄自菲薄。”
  魏琳琅笑吟吟道:“臣女暂且接下您给的这顶高帽子。”
  轮到沈夫人,问清楚长宁长公主的意思,斟酌后笑道:“我这些年都忙于吃喝玩乐,却也因此结交了一些有才之士,男女均有。等下我给你列出个名单,你瞧着是否用得上,要是有呢,我和儿媳妇儿就在家里设宴,你到时候过来,我们三个一起撺掇着人到书院出一份力。”
  “太好了,也真的太谢谢您和长公主了。”魏琳琅笑靥如花。
  “你这妮子,可别高兴得太早,真是轻松的事儿,月霖也不会特地要你考虑了,开设书院麻烦着呢,到时候别跟他闹脾气撂挑子才好。”
  “不能够,月霖也是为我好,我晓得。”魏琳琅说。
  这也是真心话。
  君若入官场前后,魏琳琅曾对兄妹两个叹息:“真的很羡慕洛儿,能文能武,不似我,守不守所谓规矩的学问都没少钻研,却无用武之地,到头来,毕生都要困在内宅。”
  顾月霖听了,说:“机会总会有,只看你想不想走出内宅。”
  彼时魏琳琅只当他是宽慰自己,而在后来,他指给了她一条明路,且言明会鼎力相助。
  之后的事,确如沈夫人所言,麻烦得很。
  长宁*长公主与沈夫人帮忙解决的主要问题,关系书院的前景,但有前景之前,得先建成书院。
  魏琳琅得了允诺后,选择院舍所在之处就成了当务之急。
  有重要用途的所在,务必找个风水宝地,因为风水这东西,你不信自有人信,用风水做文章的自来不少,防患未然太有必要了。
  如今的顾侯,皇帝恨不得终日把人绑在跟前,协力运筹帷幄。月霖是真的很忙,魏琳琅也是真的不忍打扰,却想尽善尽美地做成书院的事,脑筋转了几个弯儿,递拜帖到兰园。
  程放与顾月霖的父子关系,对外没承认也没否认过什么,就算不是这近乎默认的态度,魏琳琅也早在数年前就已笃定他们是父子。
  程放并不是深居简出,只是来往之人与锦绣堆里的人不同,更与官场中人不同,他自有他各路的友人,是以,与魏琳琅只有过几面之缘。
  见到魏琳琅的拜帖,程放念及长宁提过的书院的事,有了几分猜测,当即命人回话,当日未时便可一见。
  午后,魏琳琅早早出门赶到什刹海,在兰园附近看景,快到未时又上了马车,转到兰园。
  她按照约定的时间,出现在程放面前。
  快到端午了,天气已经有些炎热,程放惯常在四面开阔的水榭见客,对魏大小姐也不例外。
  老实说,顾月霖是魏琳琅见一次惊艳一次的绝世风采,神奇的是,他的父亲也是这样,叫她见一次就惊艳一次,且感慨良多。
  这样的人物,注定都不会走寻常路。一次次,她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