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实验室里顿时一静,好像空间里一切流动的声音、颤动的心跳,都被朱凌的这句话给按下了暂停键,大家都震住了。
  随即,像静默的夜空里,炸开了绚烂的烟火。实验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有几个研究员当即便跳了起来,激动地手舞足蹈,热泪盈眶。
  连徐知宜都被这气氛感染,鼻头有点微酸。
  她一直担心着,没想到成绩如此斐然。她的各种担心,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任飞飞急切地追问:“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还有两个梯队的病人要注射疫苗,如果也成功了,就马上大规模投产,推广到各大医院使用。”朱凌的声音又爽又脆,只觉终于能够狠狠反击了。
  接下来两期的临床试验结果,毫无疑问非常理想。
  对抗s-h5n1的治疗性疫苗,迅速投入大规模生产,即将面世。
  整个世界为之振奋。
  人们紧张而期待地等待着救世疫苗投入使用。
  很快,疫苗就被加班加点生产出来,并出现在各防疫站和医院。各地防疫站24小时面向民众,排队的人太多,不得不调动武警来维护秩序。
  疫苗的效果还没有被证实,城市却好像一夜之间就复苏了。
  死气沉沉的阴霾、人与人之间的疏离防备全都消失了。
  排队的人脸上全都洋溢着笑容,尽管还戴着口罩,可是他们敢于大胆的交谈、分享音乐,八卦和新的资讯,长长的、蜿蜒的队伍里不时爆发出笑声。就好像他们不是在等待打针,而是在参加一场盛大的开幕式。
  是的,他们在等待——等待新生活重新拉开帷幕。
  第69章 她成功了,他却走了(2)
  而医院里,病人们更是比过节还要兴奋。甚至有人在跟着手机播放的音乐跳舞。连医护人员都透着久违的轻松,脚步轻盈,笑意满满,不时和病人们开着玩笑,甚至在病人跳舞时,拍手应和。
  传染病院走廊的尽头,住着个女孩,她是床位满了以后,被硬塞进来的。
  因为被她感染的自己一家五口和十四个同事全都死了,被大家暗地里称为“毒女”。
  自从进了医院,她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走廊尽头这张单人床。她几乎已经认定,这就是她最后的归宿了。她整个人都像身下洗得发灰的床单,晦暗、陈旧、绝望、破损。
  但今天,当那只透明的,带着点婴儿微微泛蓝的眼白颜色的安瓿瓶,被护士用手指“啪”一声掰断瓶口,将细长的针头探入,饱饱吸足针剂,然后准确地扎入她瘦得几乎贴在骨头上的的手臂肌肉里时,她沉寂已久的心脏,重新激动地跳起来。随着护士缓缓推送针药,她竟觉是汩汩的生命能量正在被注入,她的免疫力马上就要重新被唤醒。
  注射完后,护士又去照顾下一个病人。
  女孩却起身,用已经生疏的步态,走到廊前洒满阳光的长窗前,微微眯起眼,试探着去迎接那令人流泪的日光。
  窗外新绿的树叶,簇新闪耀着。粉白的花,在繁盛的枝叶中,如停歇的娇嫩白鸽。
  她嘴角微微翘起,停工了很久的酒窝,哗啦一下,全绽开了。
  对生的渴望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一周后,如同上帝恩泽于人间。医院里隔离的病人,开始好转,不断有人痊愈出院。
  周后,病床空了一半。
  压在人们心头的大石终于被搬走,城市重新焕发了活力,甚至因为憋屈沉寂太久,而更显得蓬勃热闹。
  人们又重新折腾起来、开店的、游玩的、旅行的、下馆子的、泡吧的……城市灯红酒绿的行头重新披挂起来,且更为嚣艳。
  而徐知宜,则被奉为了救世主一样的存在。媒体关注她、人们谈论她、连综艺节目都妄图请她出席。
  有时候,她一从实验室出来,就会被冷不丁冲出来的记者,用话筒直逼到眼前,连上食堂都有人跟着。她的照片被登在了杂志的封面,微博里有很多人肉她的粉丝,她的一个学生,偷偷把她上课的视频放到网上,当天点击率就有数十万。更不断有被治好的患者,很有心地在生物实验室的门外,放上鲜花致谢,令保安不胜其烦。
  天才女病毒学家的名声响彻神州大地。
  但是,除了第一次疾控中心安排的新闻媒体通报会上,她亲自发布了关于疫苗的详细情况后,就一直低调行事。哪怕被王院长逼着,也不肯再接受任何采访。
  关于她的各种传闻倒是因为没有当事人出来澄清,而风靡一时。连她获得美国麦克阿瑟天才奖的陈饭也被翻出来重新撒上作料,炒成新闻。
  一时间,徐知宜风头无人能及。
  充斥着苦杏仁味的病床的一头,暴露在8分钟前还距离地球1.5亿公里远的一缕阳光中。
  光洒在老人的脸上。
  脸上有两行泪,从原本浑浊,此刻却因柔情满溢而变得深亮的眼睛里流出来。泪与阳光相遇,交汇出奇异的光晕,闪烁在这张被时光无情镌刻过的脸上,好像暗夜里的彩虹。
  那彩虹的光晕正巧,投射在老人床上的电脑屏幕上。
  老人坐在病床上,勉力靠着墙,布满老人斑的手,颤着颤着,就摸上了屏幕,摸上了那张在他其实从未真正见过的脸。
  那是沈肆刚刚发给他的一份邮件。
  那是一本杂志的封面,“逆转瘟疫的病毒女王”的标题下,配着一张摄影师偷拍的徐知宜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正骑着破自行车,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飞一样地穿过林荫小道。凌乱的发在微风中蓬勃向后飞扬,夏日赤金般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形成斑驳的影。沈肆发来的邮件里,每个字都带着骄傲,好似那个呆在实验室里就力挽狂澜,救命无数,获得无上殊荣的人,是他自己。
  老人想起,他在充分让沈肆相信了自己的预知能力之后,第一次谈起徐知宜时的对话。当时他威胁沈肆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徐知宜。
  ——“我为什么要接近她?她是谁?你孙女?”沈肆的语气很不屑一顾。
  ——“不是。”
  ——“你仇人的孙女?”
  ——“也不是。”
  ——沈肆恶狠狠按下手机上一个个字母:“那她是国家领导人的女儿?”
  ——“不是。”
  ——“某个财团的继承人?”
  ——“不是。”
  ——“她很有名?”
  ——“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接近她?”沈肆几乎是嗤之以鼻。
  ——“因为有一天,她会拯救几千万人的生命。”
  ——“那她会因此而变得富有吗?”沈肆问。
  ——“不会!”
  ——“那几千万人的命,和我有什么关系?”沈肆不为所动。
  ——“你是那几千万分之一。”
  于是为着自己的生命,沈肆半信半疑地去接近这个对于他来说,处于另一个世界的女人。那种接近,像捏着鼻子强迫自己灌下一碗浓臭的苦药。
  然而现在,他说起徐知宜,语气里已经透着说不出的熟稔、亲昵、关切、和自豪。
  “老头,你答应过我,疫情解除,你就会告诉我你是谁!”叮铃一声,新的邮件到了,电脑里传出沈肆的声音。打断了老人的回忆。
  老人的唇抖了抖,声音虚弱无力,整个胸腔里像塞了一堆烂棉絮,只能勉强震动着,发出暗哑如废旧马达的声音。
  但他的脸上却出现了一种奇异的神色,那是一种带着小小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的神色,像偷吃了小母鸡的老狐狸才有的满足自得。
  ——“我可以告诉你,就怕你没胆知道。”老人说。
  “——是你没胆说吧!”
  ——“我就是你!”老人说,眼中狡光一闪。
  ——“你老糊涂了吧?”沈肆飞速反击。
  ——“我真的是你,50年以后的你。”
  ——“你这是在讲聊斋呢?”沈肆嗤之以鼻:“不想说,也别使这种烂招啊。”
  ——“我早猜到了,说了你也不会信。”
  ——“那你说点让我相信的。”沈肆觉得好笑,其实基本上,他都不敢确定预言师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是,他说他是老人,他就姑且相信着。但此刻,他只觉这位故弄玄虚的预言师,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包括想法。”老人继续说。
  ——“哦?”他轻敲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发过去。
  ——“你10岁那年家里的花猫打碎了外祖母的花瓶,但其实是你干的。你妈妈每次去酒店收床单,你在车里等得无聊,会唱一首自己编的歌《i’m not afraid》。我至今记得那首歌的旋律,改编自土耳其进行曲。你洗手时,习惯在心里默唱两遍生日歌。你十三岁第一次和女孩子接吻,吻了一半尿急,把对方推开,跑了。所以以后你想要与女孩亲热,总是会提前去上个厕所,不管有没有尿意。那女孩叫susan,你喜欢她耳朵后面的蓝色小痣,觉得很性感。不过,你□□的对象是anne hathaway。你最不喜欢的女明星是keira knightley,觉得她的下巴太方了。你每次走红毯的时候,看见主持人,你都会很想伸腿绊倒对方。你心里厌恶周雯,却又可怜她。和娜娜分手那天晚上,你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躺在浴缸里,喝完一整瓶威士忌,骗自己早上起来就不会难过了。可是第二天醒来发现吐了自己一身,心痛之外还添了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