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眼泪夺眶而出,顺着林红熬夜后憔悴无比的面孔,汹涌奔流。她耳边响起女儿电话里细声的叮嘱:“妈妈你要好好的,我和爸爸都想你。”
  “妈妈好好的!”她喃喃自语重复着对女儿的承诺,手从那个还在用力掐她脖子的小伙子的胳膊上滑落,放弃了反抗。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病毒的可怕。那一张张由她送别的遗容,夜夜都在梦中与她相见,从此刻开始,她的生命也失去了刹车,一步步滑向永恒的黑暗了吗?
  泪光模糊中,她的头发被人扯住,用力撞向墙壁……
  保安、更多的医护人员赶过来,然而走廊上、别的病房里被扇动的病人也围上来,医护人员与病人混战在一起……
  这一场□□,持续了整整半个钟头。直到全副武装的武警,持枪进入……
  医院的设备被砸烂,地上躺着碎裂的输液瓶,六名医护人员被殴打成重伤、十二名工作人员被感染。
  方鸣肋骨断了三根。
  护士长林红,被四名病人围殴重伤失救,于次日凌晨死亡。
  白衣的天使长陨落。
  伤害他们的每一个病人,都是他们耗尽心力救治过的。
  这一夜,传染病医院里医护人员集体罢工。
  躺在病床上,再无温言细语鼓励他们的病人们,看着窗前渐渐亮起来的晨光,终于从那场梦靥般的疯狂中,清醒过来……
  第68章 她成功了,他却走了(1)
  天蒙蒙亮时,沈肆送徐知宜回学校。
  校园里安静极了,一切都还在沉睡。最勤奋的学生,也还没起床。
  徐知宜回头冲车里的沈肆挥手,看着跑车缓缓驶离出视线。
  “徐教授——”清越柔和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
  徐知宜回头,打扮得优雅如常的朱凌,正端着餐盒站在她身后,唇边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展眉冲朱凌点点头。
  “咿?刚回来?”朱凌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徐知宜。
  她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浅驼色的薄尼外套皱巴巴,像被人狠狠□□过。她一向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点还未消退的春意。
  是的,是春意。
  此刻,太阳正要冒头。朝霞格外充满活力,洒在人身上带着耀目的红。
  徐知宜的眉梢眼角上、便镀着这样一层绯红的□□。
  朱凌望着视线尽头的跑车,转念一笑:“看来,你不只拉到了赞助。”
  徐知宜难得睡了一夜好觉,正神清气爽,也没有忌讳她言语里的揶揄,更不想分辨,她与沈肆那种微妙的朋友关系很难对常人解释,故此只淡笑道:“你想多了。”
  “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什么叫证据确凿。”朱凌意味深长地一笑,扬长而去。
  回到宿舍,徐知宜一头扎进浴室,准备沐浴更衣,继续埋头苦睡。
  然而——一抬头,她竟然被镜子里自己的脸晃花了眼。
  镜子里的女人,长眉飞扬、唇角不自觉地上翘,那双暗沉沉的黑眸像被人从内部点燃,亮得像春日的艳阳。连近来灰败憔悴的面颊上,也似被人揉了一把莹莹的珠粉……
  她下意识伸手抚上自己面颊——
  有这么明显吗?简直是春情荡漾、大地回春啊?莫非沈肆的吻有十全大补丸的功效?
  她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难道自己恋爱了?
  她心里一慌,捂住胸口,像突然被人从内部攻陷,城池失守。
  她惶惶了片刻,惊讶自己的后知后觉。
  什么时候,她与他已经如此亲密了呢?她伸出手指点在自己的唇瓣上——那个软乎乎湿润润的吻,挥之不去。
  但转念想到沈肆那句:“just a kiss!”,单数荧幕上,他就不知道吻过多少女人的唇,她又凭什么产生绮念呢?
  他们一个是举世瞩目的大明星,一个是实验室里孤独的女学究。有什么交集呢?如果不是他需要她去替他“拯救世界”。
  其实她从不觉得自己有救世的能力,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做研究。她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也没有神圣的使命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科研工作者,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
  然而现在——她在梦想之外,产生了新的盼望。
  她知道,这小小的盼望,如果不早一点掐灭,他们之间身份的鸿沟,会让她在跨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跌进深渊。
  徐知宜吸口气,缓缓吐出,告诉自己:just a kiss!
  沈肆刚洗过澡,正坐在床上,发邮件给预言师。
  “我吻了她。”
  “是用我教的方法?”邮件回得超快,仿佛老头一直等着这封信。
  “对!乘她不注意!”
  “对心仪的女人,绝对不能君子。你若征求她的同意,答案永远是no。”老头子明显经验十足。
  “可她咬了我!”沈肆回忆着徐知宜恶狠狠的牙齿,嘴唇似乎还残留着那甜蜜的疼痛。
  “thant’s my girl!”老人几乎是带着骄傲地回应。
  “又主动吻了我!”沈肆见不得老头子那种幸灾乐祸的语气,果断炫耀起来。
  “你今晚赚翻了!”不知为何,沈肆觉得老人的语气酸溜溜的。
  “可惜——那是一个无意义的吻。”他忍不住说了实话。
  “那你需要练好你的吻技。”老人恨铁不成钢。
  “怎么练?”
  “找两瓣桔子。”老人逗他。
  “你就是这样自娱自乐的?”沈肆噗地笑出声,一口水喷在手机屏幕上。
  “你以为一个孤老头还能有别的娱乐方式?”老头笑了:“你还不引以为鉴,勤学苦练。”
  “我还是在梦里练习吧。”沈肆向后一仰,倒在枕头上,睡死过去。
  老人心头一松,那股支持自己的力量一下就流泻了,身体顺着椅子滑落,啪地一声,重重倒在地——
  同样躺在床上的徐知宜,却无法入睡。
  她刚刚接到了苏倾的电话——医院暴动、方鸣重伤,好在并没有感染。部里面已经决定,让徐知宜立即将现有的实验结果上报,抓紧一切时间投入到疫苗的生产研制。
  方鸣被从传染病医院转移回他的本院。
  这是从疫情爆发后,他第一次离开那个与外界隔绝的世界,能够自由地呼吸。
  可是,他却没力气睁开眼睛多看几眼。
  徐知宜当晚便去医院看了方鸣,陪着方鸣的父母静默了几刻钟,她受不了那种压抑的气氛,便离开。
  就算出了病房的门,她眼前仍然是昏迷中方鸣死寂一般的脸,像没有月亮的夜晚,连星光都熄灭了。她连午饭也没吃,匆匆赶回了实验室,将所有的实验数据整理出来,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
  待把手上工作做完,已经是晚上了。
  第二天,她亲自跑了趟王院士办公室,将报告交给他。王院士沉吟很久,才说:“其实我也知道一切都太仓促,这个实验结果需要多方验证,我们缺乏大数据的支持。贸然投入疫苗的研制,会很冒险。可是上面压下来,我们也不得不听从。外面的疫情确实拖不起、等不得了。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就由我来承担吧。总归我年纪大了,这个院长当不当都没关系了。”
  徐知宜没说话,心中念着方鸣,想着那一夜医院里惨烈的对峙。病人要情绪被逼到何种绝望的地步,才会丧心病狂到要与救治他们的医生同归于尽?
  他们是把对病毒的憎恶、恐惧、怨恨都发泄在了医生身上吧。
  这种仇恨的情绪一旦蔓延开,整个社会秩序都会分崩离析。
  确实——等不得了。
  她郑重对王院士说:“是我提出用k病毒从内部攻陷s-h5n1,而且我们的实验确实成功了,就算有万一,也是形势所迫,不怪我们团队的任何人。我已经在提交的报告里,写得很清楚,我们还欠缺大量的实验数据支持,此方法还需要多方验证,且病毒与病毒的结合,一旦大规模使用,会引起什么不良反应,短时间是看不到结果的,需要几年的时间来观察。但如果部里坚持要投入疫苗的生产,我们也全力配合,出了问题我承担。”
  王院士不忍见她一脸沉重,安慰道:“其实,这么短的时间,我们能得出眼下的结论,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我们要向好的方面看。反正还有临床试验,万一有问题,那一关也通不过。”
  徐知宜叹口气,也只有等着临床试验了。
  能通过空气传播的病毒,传染性极强,老鼠、猪、禽鸟、人……都是传染源,防不胜防,很快欧美国家也出现了感染者。
  但幸运的是,疫苗的研制进展也很快。短短两个月后,便进入到了临床用药阶段。
  这天早上,徐知宜又在实验室里,盯着任飞飞与冯令达做病毒结合实验,查看结合后病毒的活跃情况。朱凌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久违的大大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轻松与骄傲。
  “成功了,第一批临床试验的20名病人,有16人痊愈,有3人平稳好转,只有1个人因为用药太晚,病毒损毁了脏器失救身亡。”一向矜持优雅的朱凌也忍不住用力挥着手,向所有的研究院公布这个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