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邬翀扭过头去。
  “gt-r这种程度的车损,想修好至少三个月打底。这不是你赶我走的借口。”
  邬翀心里窝着火,背过身去不想看他。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温伯瑜转身走进果脯店。
  街边的风越来越冷,连带着邬翀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他低头失神地看着手里那袋牛肉干。脑子里只剩一句话——
  我们即将分别。
  周围冰糖葫芦的叫卖声爽朗嘹亮,街道车水马龙,邬翀身处喧嚣,却沉浸在自己孤寂的世界里,任凭时间一点点过去。
  “尝尝。”
  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遮住了邬翀视线。
  见邬翀没反应,那只手又晃了晃,就差将那颗葡萄干直接喂邬翀嘴里。
  “听他们说这种葡萄干有股玫瑰香,吃起来很甜。”
  邬翀扭头,“我不吃这种东西。”
  “我放后座,你带回去给邬叔叔吃。”
  邬翀赌气说:“随你便。”仗着一双大长腿,走路带风,没多久就远离商业街。
  此时车子比刚来时少了许多,开阔的平地安安静静。他这才发觉,温伯瑜没有跟过来。
  邬翀转身回走几步,扭着脖子眺望,不放过视线内的每一个人。
  不是,不是……
  都不是!
  温伯瑜去哪儿了?邬翀快步往回走,心里不自觉发慌。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麻木地跑了起来。
  冷空气呼呼喷在脸上,耳边寒风呼啸,牛干肉摩擦塑料袋发出嚓嚓的噪声。眼前光明与黑暗交替闪过。心脏咚咚咚一下一下叩击着胸膛。
  “邬翀!”
  一声呼唤穿透喧嚣。
  他猛地刹住脚步回头,只见二十米外,温伯瑜正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朝他高高举着手臂。
  邬翀拔腿飞奔过去,跃过绿化带,停在温伯瑜身前。
  “你去哪里了?!”
  突然被吼一声,温伯瑜有些不知所措,怔然解释道:“你走的太快,我跟不上。等走到停车场我不记得车具体停在哪了。”
  邬翀语速急促:“你就不能打电话给我?”
  “我打了,你没接。”
  邬翀怒气冲冲掏出老年机,在看见开屏醒目的两个未接电话时,登时焉了下去。
  “跟过来,上车。”
  邬翀从温伯瑜手里夺走葡萄干,冲在前面,顺着身后人的步行速度往越野车的方向走。
  两个人脚步一深一浅,鞋底触地的声音一响一轻。
  路灯是笔直的一条,人的影子投在黄色光圈中,温伯瑜走的每一步,都踩在邬翀黑漆漆的肩膀上。
  五分钟后,他们启程了。
  为了节省时间,邬翀特意绕开商业街走,走过繁华路段,越野车很快驶入乡道。
  这一趟出门足足逛了四个多小时。再加上白天的折腾,温伯瑜早就疲惫不堪,额角抵在车窗玻璃上,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邬翀本想停车给温伯瑜盖上毯子,但一想到他不久前想要和和气气赶自己走的样子,邬翀就气不打一处来。需要的时候伸手拿,用不着了就冷漠地把他随便往什么地方一扔,拍拍手不管了。这是个什么人?!还说是青霭大学的高材生呢!这样像话吗?像话吗?
  把他邬翀当保镖当贴身保姆。
  睡!睡!睡!不给你盖被子,明天发高烧了看你还赶不赶我走!
  越野车缓缓压过减速带。
  车胎回到路面的瞬间,出于惯性,温伯瑜脑袋重重一点,肩膀向前甩去。
  邬翀把车停在路边,下去从后座拿出保温毯盖在温伯瑜身上。
  等两人回到呱呱村,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邬翀扶住温伯瑜的肩膀前后晃。“醒醒,到家了。”
  车上人毫无反应。
  邬翀故意在温伯瑜耳边喊:“师母把青铜镜丢垃圾桶里了。”
  温伯瑜猛然抬头,大叫:“别!”睁开眼,看见邬翀,瞪大眼睛愣了半天,叹道:“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邬翀从后座提了大包小包往小院走,刻意婉转声调:“想说也没机会喽,温少爷心狠手辣,要把可怜的邬保姆撵走。”
  温伯瑜没有回应这些幼稚话。
  两人悄声进了屋子。
  在客卧里,邬翀说他要收拾自己的破衣烂裤,让温伯瑜先去。等到温伯瑜洗完出来,却看见邬翀站在阳台上发呆。
  月光在他周身踱了一圈白芒,风簌簌的,竟是平添出几分寂寥。
  “我洗好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温伯瑜轻轻叹了口气,“早点睡。”转身进了卧室。
  邬翀又在阳台上站了许久。
  心情低落难抑,思绪杂乱无章。他似乎在冷风中才模糊地意识到,促使自己前行的驱动力,早就不是那辆母亲留给他的gt-r。
  他走向浴室,草草洗了个澡。
  温伯瑜睡着了,抱着浅黄色的被子,连枕头都没垫,蜷缩在床中央。像一只即将结茧的蚕。
  邬翀在心里骂了句,睡相还是那么差。
  轻手轻脚走上前,从温伯瑜的手指里一点点抠出被单,关灯躺上床,在温伯瑜张开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时,主动奉献出了自己的手臂。
  指腹碰到肌肉的那一刻,温伯瑜突然睁开眼,电击一般从床上弹起来,连滚带爬退到床的一角,摸索墙壁按下开关。
  啪!
  房间瞬间亮了。
  此时邬翀也被他的异常反应吓到,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自觉退下床。
  温伯瑜瞪大眼睛,半跪在床头柜上,扶着床靠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见邬翀小心翼翼站在卧室门口,低头喘声道:“抱歉,我身体可能出了些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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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挚友遗言
  邬翀自觉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躺下,“我睡沙发。”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邬翀迷迷糊糊即将睡着时,一片温热的柔软轻轻盖在他身上。
  很熟悉的触感,是他前几天买的保温毯。短短的绒毛挠得下巴有些痒,邬翀轻吸一口气,温伯瑜身上独有的沉静味道顷刻萦绕鼻腔,他很快进入梦乡。
  阿尔达什的日出比雾港晚两小时。
  邬翀醒来时,房间仍半明半暗。他抬头望去,只见温伯瑜单穿着单薄的米白睡衣,坐在台灯下,笔帽一甩一甩。
  “早。”
  “你后来睡着了没?”
  温伯瑜不动声色撒了个小慌。“嗯。”
  “做什么呢?又在给你妹写信?”
  “写给我妈妈,也就是我之前说的姜女士。”
  邬翀佯装不经意瞥向信纸,瞳孔骤然放大:“你妈都八十五了?!”
  温伯瑜笑着摇头,“姜女士永远年轻,我这只是提前写。”
  邬翀不理解:“用得着提前这么久?”转念一想,也是,温伯瑜这身体状况,能不能活到五六十,还真挺难说。他侧身靠近,视线扫过温伯瑜微凸的颈椎骨,话已脱口而出。
  “给我也写一封吧。”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从来没收到过信。”
  温伯瑜指尖收紧,“可我连你生日都不知道。”
  “四月三,还有半个月。”
  “要写多少字?”
  “有字就行。”
  “咚!咚!咚!”鲍雪兰嘹亮的嗓音穿透门板,“吃早餐了!”
  “好。”他说。
  邬翀没反应过来:“什么好?”
  “生日那天寄给你。”温伯瑜浅浅一笑,快步过去拉开房门,“师母,早。”
  “不早啦!快去刷牙,粥都要凉了。”鲍雪兰风风火火地把邬翀往浴室推。
  “年轻人做事利索点!”
  天渐渐亮了,一束光透过淡蓝色玻璃窗照在餐桌上。
  许是受了离别情绪的影响。这一顿早饭吃的安静过了头。直到鲍雪兰喝净最后一口粥打算下桌时,温伯瑜才突然叫住她。
  “师母!”
  鲍雪兰被他喝的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碗给砸了。
  温伯瑜眼里透着期待。“你真的不打开看看吗?”
  鲍雪兰定下心来,“我当什么事呢。盒子就放那儿吧,你不动,我也不动,由它自生自灭。”说完便转身进屋。
  邬翀状似随意地问:“要是师母真不收,你打算怎么办?”
  “没有时间了。”温伯瑜木然地摇头,轻声道:“如果真是那样,我就做不到心无牵挂地走。”
  邬翀不以为然。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忙上忙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大的错也赖不到你身上。”
  温伯瑜猛地放下勺子,快步走到茶几前,凝望着檀木盒,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捧起木盒走向鲍雪兰的房间。
  咚咚!
  鲍雪兰正夹着电话收拾行李。“……今晚就到,细节等我到了再说。”一开门就看见温伯瑜捧着盒子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