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晚辈近日走访城郊农户,又收集了十余种农具改良法子与节气农时口诀,拟新增民间实用篇纳入书中,待修改完毕便重新付印,特来告知夫子,盼后续国子监实践课程,能以修订版为参考……”
  “窦唯要修改《便民要术》,还要新增民间实用篇?”阿朝看完信,眼中满是惊讶,“他这不声不响搞了把大的啊,我还以为他……”
  他欲言又止。
  谢临洲将信纸折好,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浅笑:“也是我没有同你说这些事。入冬后,他去农桑司,是他父亲窦侯爷特意找了农桑司卿,说‘我儿虽读书少,却懂农家事,不妨让他试试’,这才让他有了整理农桑技法的机会。
  这次要修改书稿,也是窦侯爷发话,让他不用急着交稿,多去田间问问农户的需求,务必把实用的法子都写进去,农桑司那边才给了他充足的时间走访调研。”
  有窦侯爷这个大佛压下,农桑司的人不敢不听。
  窦唯就不爱死记经义,总爱琢磨农具怎么改能省力、庄稼怎么种能高产。
  “此番也好,窦唯,长风、萧策他们都有自己的目标,也都做的不错。”阿朝的心安定不少,“那你往后只需要把重心方才广业斋其他学子身上。”
  他明白,窦唯能安心打磨书稿,背后还有窦侯爷的支持。
  谢临洲道:“他们三个人有了出路,我啊也不用操心这般多,眼下就培养好其他学子。”
  阿朝不禁感叹:“窦侯爷倒开明,不逼着儿子走科举路,反而支持他做自己擅长的事。窦唯也争气,不顾旁人眼光,一心想着把实用的东西整理出来,真是难得。那这修改重印,大概要多久才能完成?”
  “看信里的意思,他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修改完善再送审,估摸着要两三个月。”谢临洲茶杯喝了一口茶,语气里带着对学生的期许,“等修订版印出来,咱们国子监的实践课程正好能用上。到时候我再请他回广业斋,给现在的学子们讲讲,讲讲他怎么从被嘲笑的‘差生’,变成能写出农桑典籍的人,也让学子们听听这些法子是怎么从田间地头总结出来的,比光在课堂上讲典籍有用多了。”
  阿朝点点头,又想起之前苏文彦提过江南农户对实用农法的需求,忍不住说道:“要是这修订版能被朝廷看中,刊行到各地就好了。那样不仅京城周边的农户能受益,西南、西北那些地方的农户,也能学到这些好法子。”
  谢临洲放下茶盏,目光落在信纸上窦唯的签名上,语气笃定:“会的。窦唯的法子都来自实践,比那些空谈理论的典籍实在,加上窦侯爷在朝中也会帮着递话,只要修订版能通过审核,朝廷没理由不支持刊行。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能看到各地农户用着他改良的农具,丰收的时候,他这目不识丁的名声,也该彻底改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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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停在国子监牌坊下,门口已挤满了返校的学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着话,书卷声、谈笑声混着初春的风,热闹得很。
  “国子监今日开学,明日我也要上课了,夫子好烦呐,我不想上课。”阿朝站在谢临洲身边,巴掌大的脸上满是苦涩。
  今日他原本计划着翻翻后花园那块菜地的土,但一想到明日要上学就没了心思,缠着谢临洲要来国子监看看。
  看学子们,知晓改革一事后的表情。
  “到底是要上的,别灰心,再学一年,学完今年,明年你就松快了。”谢临洲宽慰他,“下午要开会,我不能陪你,你若是觉得无趣便先回家去。”
  阿朝点头:“我省的,我就来看看,我下午就回去了。”
  阿朝跟着谢临洲往里走,刚过影壁墙,就听到不远处两个广业斋的学子在低声吐槽。
  “听说这学期要加实践课,每周还得去户部或农桑司干活,本来经义就够难背了,这下更没时间温书了。”穿青布长衫的学子皱着眉,手里的书卷被捏得发皱。
  旁边穿灰布衣裳的学子也跟着叹气:“可不是嘛,还有那开学考,分甲乙丙组就算了,往后周考月考都要考策论,我最不擅长写策论了,这要是总考不好,岂不是要一直待在丙组?”
  两人的话刚落,又有几个学子围过来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对改革的担忧。
  有的怕实践课耽误经义学习,有的愁策论写不出新意,还有的担心分组后被人看不起,叽叽喳喳的吐槽声顺着风四散。
  阿朝忍不住憋笑,悄悄拉了拉谢临洲的衣袖,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声音里满是促狭:“夫子,你听听,你的学子们都在背地里抱怨呢,一会儿说实践课累,一会儿愁策论难,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就是改革的主谋之一,怕是要围着你讨说法啦。”
  谢临洲闻言,侧头看向阿朝,眼底满是笑意。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阿朝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压低声音回道:“他们啊,就是没尝过实践的好处。等过些日子,去农桑司看到新稻种发芽,去户部弄明白赋税账本怎么算,就知道这些课有多有用了。至于策论,多写多练总能进步,我还能让他们一直困在怕写策论的圈子里不成?”
  正说着,不远处的广业斋斋长看到谢临洲,连忙挥手招呼:“谢博士,快过来,学子们都等着听你讲开学考的注意事项。”
  谢临洲应了一声,又转头对阿朝说:“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我值房待着,案上有新到的话本,或者去后院看看那株新栽的海棠,等我讲完事情就来找你。”
  阿朝笑着点头,松开谢临洲的衣袖:“你去吧,我正好去值房给你整理整理实践课程的笔记,说不定还能帮你想想怎么劝劝这些吐槽的学子呢。”
  看着谢临洲走向广业斋的背影,又望了望不远处仍在小声议论的学子们,阿朝忍不住笑了。
  这些学子先前还嘲笑夫子,如今要习惯夫子的改革,说不定,心里多膈应。
  “新年好啊,今年这个年过得怎么样?听说你抱孙子了,可喜可贺啊。”谢临洲走过去,朝着斋长道谢。
  斋长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出来,“过得好,过的好。”
  彼此寒暄几句后,谢临洲走进广业斋的讲堂,里面顿时安静了几分,他拿起戒尺在案上轻敲了两下,准备讲开学考注意事项。
  还没等谢临洲开口,坐在前排的沈长风就先小声嘀咕:“夫子,方才在门口碰到崇文斋的人,还听见他们抱怨实践课累,说咱们国子监这是不务正业,把好好的经义课都给搅和了。”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学子们瞬间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接话。
  “可不是嘛。上次我去藏书楼借农桑典籍,还被礼贤斋的人嘲笑,说咱们广业斋的人放着圣贤书不读,偏去学农户干活,现在他们自己要上实践课,倒先喊起累来了!”
  “还有去年,他们还说咱们跟着先生搞什么田间调研,是白费功夫,说乡试考的是经义策论,不是种庄稼。结果呢?人家江南来的学子呢,人家做什么都被夸,就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
  “当初他们看不起咱们广业斋不务正业,觉得咱们只会围着田埂转,现在改革了,人人都要学这些,我看他们是没辙了才抱怨。”
  “就是,咱们早就习惯了每周去农桑司看稻种,去户部核账本,现在写策论都能随手举些民生例子,他们倒好,刚接触就喊苦喊累,哪有半点学子的样子。”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满是不服气,还有几分早知如此的得意。
  谢临洲听着,脸上没绷住笑,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好了,都别光顾着说别人。当初你们刚接触实践课时,不也抱怨过耽误温书?”
  其实,广业斋之所以被其他斋舍的人针对,是因为剧情的力量。原书剧情里,他是男主的对照组,他身边的任何事物都是。
  他接手广业斋后没多久,便开始因材施教,随后又根据系统给出的方向,带领学子们进行改革。
  这话让学子们瞬间红了脸,王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夫子,那不一样,我们后来不是知道实践课有用嘛。可他们现在还抱着老想法,觉得只有死读经义才是正经事,根本不懂这些实务有多重要。”
  “你们能明白这点就好。”谢临洲放下戒尺,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郑重,“改革不是为了让你们跟谁比高低,是为了让你们学到真本事,既能背得动经义,也能辨得清稻种;既能写得出策论,也能懂百姓的难处。
  至于别人怎么看,不必在意,等下次考试,让他们看看你们的策论,看看你们从实践里学到的东西,比再多的辩解都管用。”
  他这话刚说完,底下的学子们纷纷点头,眼神里的不服气变成了坚定。
  坐在角落的农家贫寒学子还小声接了句:“夫子放心,开学考,咱们定让其他斋的人看看,咱们广业斋的策论,可不是只会引经据典。”
  谢临洲看着学子们朝气蓬勃的模样,心里满是欣慰。他拿起案上的开学考章程,清了清嗓子:“好了,言归正传,咱们来说说开学考的具体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