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语气一顿,他又道:“不如让家里有壮丁的农户,出一人去修渠,官府帮他家雇短工收庄稼,这样民夫放心,渠也能快点修。”
  ……
  他让学生们讨论,他自己则是短暂的坐在蒲团上用本子遮挡,闭目养神。
  下课铃响,他看着学生们三三两两离开,一刻也没有停留,转身往回走时,唇角微微勾起。
  虽说熬穿了夜,没备着课,倒也没误了这帮小子。
  青砚道:“公子,你熬了一夜,不若待会的课找周司丞缓一缓,你下午连上两堂?”
  谢临洲想,强撑着上反而会适得其反,点头,“那你去吧,我待会小歇一会,有什么事直接进来喊我。”
  青砚领命,离开。
  谢临洲推开值房木门,阳光正斜斜淌进来,在案几上的宣纸上投下细碎光斑。
  他把木门关上,先松了幞头系带,墨发垂落几缕在额前,又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昨夜熬着改策论,指节至今还带着点僵麻。
  青砚早将屋中收拾妥当,窗边矮几上温着盏菊花茶,瓷杯旁叠放着干净的布巾,是特意备着让他擦手的。
  谢临洲在椅上坐下,端起那盏菊花茶。
  茶温刚好,入口带着清苦回甘,驱散了几分残留的倦意。
  目光扫过案角空白笺纸,忽然想起方才学生们讨论农水调度的热闹场景,他随手摸过支兼毫笔,蘸了点淡墨,在笺纸上逐条写下学子们的观点。
  写罢,他将笺纸折好放进袖中,随后脱掉外衣,鞋袜躺在榻上,浅眠。
  窗外蝉鸣细碎,日光暖融融地裹着身子,熬夜的疲惫渐渐涌上来。
  他想着深入睡眠,可脑海里却不自觉过起下午的课,虽不用备课,却得把上午的讨论要点串成条理,再结合前朝河渠案例,让学生们听得更明白。
  没一会儿,青砚轻手轻脚推门进来,见他闭目却没睡着,便放轻声音:“公子,方才周司丞派人来问,下午的课是否需照旧,若您乏了,他那边可调课。”
  谢临洲缓缓睁开眼,眼底还带着点惺忪,却摇了摇头:“不必调,上午孩子们讨论得热络,下午正好趁热打铁。”
  语气一顿,又道:“对了,把我刚写的那页笺纸抄几份,上课前给学生们发下去,当作讨论提纲。”
  青砚应了声,又道:“公子,你且歇着,晌午,我把膳食送过来,你吃过膳食再睡一个多时辰再去上课。”
  谢临洲“嗯”了一声,阖上双眼,放心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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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慢慢滑向二十四号。
  晒场上的麦子早已入仓,田里的玉米也上了锅,王家闲聊的话换了一轮又一轮,仿佛从没出现过阿朝这个人。
  阿朝这些日子在学馆倒安稳,平日和刘大汉一块洒扫学馆,张婆子一块做膳食,得了空闲就去听先生讲课,日子过得平和又踏实。
  谢临洲也常差人来送些东西,有时是祛暑的酸梅汤,有时是软和的布料,每回都不忘附一张字条,让小瞳念给阿朝听,字里行间满是牵挂。
  这天傍晚,想到明日的事情,阿朝没收拾衣裳,从学馆往外城走去。
  刚走到王家院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王郑氏拔高的声音,吵得人耳根发紧。
  他顿了顿,伸手推开虚掩的木门,脚步声刚落,院里的喧闹就歇了大半。
  “哟,这不是在学馆做事的阿朝,怎么着,舍得回来了?”王郑氏的声音飘了过来,带着股说不出的酸意。
  自打知道阿朝以后是会被谢临洲娶回家去后,三房的人那小心思比马蜂窝都多。怎料,阿朝去学馆之后十天半个月的不回来,他们的心思都没得使出来,这不今日一见到人回来了,不得阴阳怪气几句。
  阿朝循着声音望去,只见王郑氏正坐在屋檐下纳鞋底,王绣绣弄着手上的花,伤春悲秋。
  大房一家人去了地里翻地,为秋播做准备。
  王老太太与听见动静,连忙从屋里迎出来,“今日怎么回来了?可是学馆出了什么事情?”
  她和王老爷子之所以能留在家中,主要是内城粮铺的管事要到外城来收今年的麦子,王家要卖麦子,他们要在家等人上门。
  她看的长远些,阿朝嫁到谢家去可是一件好事情,往后家里有什么事儿,谢家都能帮忙。
  阿朝跟着她一块往屋里走,轻声道:“无事,学馆里的活计也熟悉的差不多,我就想回家来看看,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呦,还帮忙呢。我看你是心里装着谢府的事,才巴不得早点回来吧?”王郑氏放下针线,站起身凑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阿朝,像是要把人看出个洞来,“我说阿朝,谢公子那边没再差人来?李祭酒啥时候上门提亲啊?聘礼的事,谢府总该有个数了吧?”
  她就惦记着那点聘礼了,到时候昧下一些给绣绣当嫁妆,给儿子当聘礼。
  这话一出,王老爷子从屋里走出来,脸色沉了沉:“郑氏。提那些干啥?阿朝刚回来,先让他歇会儿。”
  一天天大嗓门嚷嚷这些事,生怕外人不知道他们如何对待阿朝。
  “爹,我这不是关心阿朝嘛。”王郑氏撇撇嘴,却没敢再往前凑,“这聘礼可是大事,关系到阿朝往后在谢家的脸面,也关系到咱们王家的体面,能不上心吗?再说了,谢府那样的人家,聘礼总不能寒酸吧?”
  阿朝放在身侧手紧了紧,没接话。
  他知道王郑氏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想从聘礼里捞点好处。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王陈氏的声音:“阿朝回来了?”
  王陈氏一家子刚从地里回来,走到门口就听王郑氏的大嗓门,不得要过来看看热闹。
  他们大房也都想好了,与其当三房的吸血包不若等过了今年就以王老大身子出了问题为由头分家。
  她看向阿朝,语气里满是关心:“前日,李祭酒派人来家里一趟,说二十五便上门提亲,谢府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此事只有王老爷子夫妇与王陈氏晓得,他们就怕三房在当日闹,这不瞒着,明日让三房回娘家一趟,怎料王陈氏把这件事捅了出来。
  王老太太不动声色的警告王陈氏一番,笑着道:“谢府那边都安排好了,昨日谢夫子还差人来送信,说聘礼已经备得差不多了,都是些实在的东西,还特意问阿朝喜欢啥,想再添几样。”
  王郑氏牙尖嘴利,眼神更是好,看婆母与大嫂的眉眼官司,嗤笑一声:“呦呦呦,什么大事都瞒着我?怪不得让我们三房回娘家呢,原来……
  阿朝听他们三言两语,有了猜测,按做往常王陈氏可不会说这些话。王老太太也不会瞒着三房,看来王家以后有的闹了。
  王老爷子警告:“郑氏,你收敛些,明日家里有我跟你婆婆在这,你们全都滚出去。”
  他有心想跟谢临洲与李祭酒攀上关系,以后让家里两个孙儿去国子监念书。不想被妇人之仁绊住脚。
  他发话,没人敢继续闹腾。
  王郑氏凑过来追问,“娘。都备了些啥呀?有没有金银首饰?布料是缎子的还是绸子的?有没有田地或是店铺?”
  王陈氏皱了皱眉,看了王郑氏一眼:“郑氏,聘礼是谢府给阿朝的心意,多少都是谢公子的一片心,哪能这么打听?阿朝往后在谢家过得好才是正经事。”
  “我这不也是为阿朝好嘛!”王郑氏哼了一声,“要是聘礼寒酸了,旁人还以为咱们王家好欺负,阿朝到了谢家,也会被下人看不起的。”
  两个人何曾有过这样针锋相对的时候。
  阿朝看了会热闹,开口道:“三舅母,谢夫子说了,聘礼都是按规矩备的,不会寒酸,也不会铺张。他说,最重要的是往后好好待我,让我在谢家能安心过日子。”
  聘礼多少都不关王家的事儿,他到时候把聘礼都带到谢府去。
  “话是这么说,可规矩也不能少啊。”王郑氏还想再说,却被王老爷子打断了:“行了,别在这儿叨叨了,阿朝刚回来,让他进屋歇着。陈氏,你赶紧带人回去洗澡,今儿炖了鸡汤,做了一桌好菜,正好一起尝尝。”
  王陈氏笑着应了,王郑氏虽还有些不甘,却也不敢违逆王老爷子的意思,只能悻悻地坐回屋檐下,手里拿着针线,眼睛却还时不时瞟向阿朝,心里盘算着提亲那日,怎么才能从谢府那边多捞点好处。
  阿朝跟着王老太太进了屋,喝着冰凉的绿豆汤,压下了暑气,也让他攒了一路的疑问,终于有了开口的勇气。
  他抬头朝着王老太太夫妇的方向,声音放得柔缓:“外祖父,外祖母,我回来是有事情想问你们的。先前,听外祖母你说,我成婚之前,会有父亲的好友送嫁妆过来,此事到底如何了?”
  语气一顿,又道:“我只是随口问问,若是没有,我便与夫子实话实说。”
  听见这话,王老太太原本咽道肚子里的话重新涌了上来,眼神飘向王老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