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离开很久了。
  她怀疑玉鹤安就在旁边,躺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装装样子让她安心, 好在她睡得不错。
  这一场病休养了快一个月, 总算能下床走动。
  她梳洗完, 换了身鹅黄色襦裙, 挪到院子里晒太阳。
  她捏了捏命运多舛的右腿,这几个月受伤好几次。
  赵钦那边派往惠州的人选落实了, 她这边派谁去, 一时间犯了难。
  兰心乃家生子,父母皆在侯府,定是不愿离开。
  巧心再过两个月便要成亲了, 她已提前给她备了红包,打算放她出府。
  只剩下慧心, 慧心倒是有心去惠州, 她若是去了, 汴京的生意就没人管了。
  她拿着账本挡太阳,是时候将生意牵出去了,到时候她也有退路。
  “娘子,你唤奴婢。”慧心快步进了院子,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府外办事, 生意上的事, 玉昙基本全权交给她, 若非玉昙生意上的重大转变,不会唤她回府,“最近盈钱足, 是要将生意再扩大些,还是将盈钱存入银庄。”
  “慧心,我之前向你提过,去惠州之事。”玉昙挪开了账本,定定瞧着慧心。
  慧心是个不可多得的经商人才,她离侯府时,若是留为己用,便再好不过了。
  “娘子,惠州奴婢是可以去,汴京可找到代替奴婢的人手……”慧心伏在她的身前,小脸上满是忧虑。
  她明白慧心的担忧,扩张生意固然重要,最重要的是原本的基业。
  慧心不明白,她本就没打算待着汴京,所有的事业生意都得往外移,越远越好,这些权贵越难伸手到的地方越好。
  日后她和赵青梧的日子才能自在。
  她将账本里夹着的宣纸递给慧心,她特意去讨的奴契,昨日写的放契书。
  慧心拿着接过奴契时,双手一颤,“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是要去远方,自由身还是方便些,汴京的生意,这几日能转卖的便转卖了,价钱低些也无妨,银钱除去四千两,大数额全部存往银庄,小份额就带在身上。”
  四千两是她还给侯府的本钱,日后再骂她,总归不会太难听。
  慧心眉头拧死:“何须这般着急,慢慢变卖就是……”
  为商者最忌讳的便是让利,恨不能将每一分都抓在自己手里。
  “得加快些,惠州的生意没那么好做。”她将账本挡在脸上继续晒太阳,“这些多久能办完。”
  距离她暴露的时间没多久了,若是真暴露后,她恐怕是一分钱都带不走了。
  “娘子。”慧心直觉不对,但看玉昙已没心思再讲下去,“一月之内,奴婢便能办好。”
  “嗯,办好后便和赵钦的人动身去惠州吧。”
  “是。”慧心领命退出了院子。
  无论哪个季节,她都不爱动弹,春末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成了她最大的消遣。
  夜里仍旧梦魇,她已能安然睡上三个时辰,不用每日挖空心思往风旭院跑。
  玉鹤安肉眼可见的变忙,从最初她被咬时,每日都来,到现在已三四日都不曾见过他。
  楚明琅倒是日日都来,她对他的感觉变得微妙起来。
  对他有意无意地亲近,变得没那么厌恶,甚至身体的本能想亲近他。
  心头升腾出一丝念头。
  也许试着接受他,届时他念着情谊,不会对她做什么,甚至可能会出手帮她。
  她捂着心口。
  这种念头太可怕了,有种将自己性命交在别人手上的无助感。
  她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享受清静,没多久院子外便响起了脚步声,她挪开了账本。
  “杳杳,整个侯府就你最清闲。”楚明琅着明蓝圆领长袍,面上带着温润的笑,快步从院子外走了进来,动作间能瞧见,手腕处露出一抹亮色,再仔细些能瞧见,戴着一个半指粗的银镯子。
  儿郎银饰不少,但多用作发冠或腰带上,儿郎戴银镯在汴京极其少见。
  “怎么还在发呆?”楚明琅走近了些,站在玉昙身前。
  玉昙生得白皙,虽说扣着账本,脸颊还是被晒得红扑扑的,像极了少女见到心仪之人的羞赧。
  这些日子玉昙不再抵触和他亲近,他无须再站在离她好几米远的位置。
  “太阳晒糊涂了?”
  她抿了抿唇,有点不高兴:“你让开些,挡太阳了。”
  她在屋子里都快躺得长蘑菇了。
  “你脸都晒红了……”楚明琅蹲下身,差不多和躺椅齐平,趴在躺椅旁边。
  阳光重新落回了她的脸上,暖洋洋的。
  手指出现在她脸附近,似乎是想戳一下,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身体仿佛生了自己的意识,又偏离了回来,好在手指已经挪开了。
  近日来,她腿伤好上不少,自被蛇咬后,好像染上了些其他病症,最初只是不知何时起痒意,不管沐浴多少次,都无法消除病状。
  近两日痒意消停了些,心口变成了难言的躁意,小腹像灌满了水,难受得快要坠下去。
  她捏了捏藏在袖口的香囊,一手捂着小腹,缓解那股子躁意。
  楚明琅将玉昙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情蛊开始起效了,他笑了笑:“侯府都忙翻天了,你不去看看?”
  她一懵。
  一时间,想不明白最近府上在忙什么。
  “当真是躺糊涂了,鹤安兄拿了殿试第一,陛下钦点的状元郎,消息刚传回侯府,宋老夫人正筹备宴席,宴请街坊,沾沾喜气呐。”
  她惊道:“阿兄,中状元了。”
  剧情里提前知晓是一回事,当真面对了,她心中仍然是藏不住的雀跃。
  多年苦读终于高中。
  “你若是反应再慢一些,恐怕就瞧不见鹤安兄回府了。”
  她也顾不得身子的不适了,将账本一扬,立马起身,往府门处走。
  只是走太快,受伤的右腿就显出疲态来,小腹又像揣着秤砣。
  新伤和旧伤仿佛一下叠在了一起,她越想快,她就越发慢了下来,她甚至感觉右腿有些使不上劲。
  原本她歇在院子里,又不常走动,她以为右腿痊愈了。
  她有点恐慌,晚点需要找个大夫再瞧一瞧,她才不要变成瘸子,一辈子跛着脚走路。
  “方才跟你说时,还在发呆,现在知道急了。”
  楚明琅快步走到她身侧,扶着她的右臂,她总算稳健些了,那股子躁意在楚明琅接近了那一刻,被按回了身体里。小腹的坠意,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酸胀感,仿佛揣了一肚子浑水在那晃荡。
  “府上的人怎么都提前不告诉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没人告诉她?
  楚明琅扶着她,从岚芳院到府门前,走了半个时辰,酸胀感越发明显。
  府门前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宋老夫人被众人围中间,笑盈盈的。
  门前的两头石狮子上都扯上了几圈的红绸,门前的空地上放了一大圈的鞭炮。
  “杳杳和明琅来啦。”宋老夫人的视线从巷子口,挪到楚明琅相扶的手,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祖母。”
  “宋老夫人。”
  自从玉昙病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亲近了许多,玉昙对楚明琅再也不是那副生冷模样,也不会时常去黏着玉鹤安。
  这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今天是个好日子,鹤安高中是一喜,你家祖母来了好几次信了,将你们的婚事定下来便是第二喜,双喜临门。”
  楚明琅笑道:“多谢宋老夫人成全。”
  她沉默了半晌没出声,仰着头往外望,长明从巷子外往侯府里跑。
  “郎君回来了,郎君回来了……”长明喜气地叫喝声。
  她全然听不见祖母和楚明琅在说些什么了,长明满面红光地进了府门,一道挺拔的身影骑着高头骏马出现在巷子口。
  玉鹤安身着绛红状元服,红艳映在脸上,清冷的脸变得生动起来,愈发俊美无双。
  未及弱冠便高中状元,当真是少年得志。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宋老夫人面前,行礼。
  “祖母,孙儿回来了。”
  “鹤安辛苦了。”宋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肩头,“这么多年,总算熬出来了。”
  “鹤安兄。”
  “阿兄。”
  玉鹤安转身,瞧见她那一刻,莫名觉着他的神色冷了,视线从她的脸一路挪到了她的手。
  好似喜庆戛然而止。
  她蜷缩着指尖,才发现指尖被人攥在手心里,掌心发热,交握的掌心生出了,黏腻的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