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湛霄并未动作,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改变,但一股如有实质的冰冷杀意已弥漫开来,无声地扼住了文渊的呼吸。
  文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推过茶杯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但终究还是稳住了心神。
  这凝滞的、令人窒息的气氛持续了足足三息,就在文渊额角即将沁出冷汗之际,那股笼罩他的杀意又如潮水般骤然退去。
  湛霄玄色的衣袍微动,人已安然落座,仿佛从未有过片刻的剑拔弩张。
  文渊见状,心底长舒一口气,含笑击掌两下,厢房门开,几名抱着乐器的歌姬缓缓步入,娇滴滴地想坐在湛霄旁边,却被湛霄一个裹挟着杀气的冰冷眼神逼得僵在原地,不敢再近前半步。
  “江湖都说,寒刃从不杀女人,还以为阁下是位怜香惜玉之人,这才想投您所好,没想到您如此洁身自好,倒是在下唐突了。”文渊挥手屏退众人。
  湛霄稍一抬手,并未触碰茶杯,只是屈指在杯沿上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越的微鸣。
  那白瓷茶杯应声从中部齐刷刷地断成上下两半,切面光滑如镜。杯中的茶水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劲包裹,依旧维持着圆柱形状,悬于半空,竟无一滴溅出。
  水柱在空中维持了三息,方才哗啦一声落下,在桌面上洇开一片深色水渍。
  文渊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瞳孔骤缩,震惊望着。
  早听说寒刃剑法通神,竟不知他修为已至‘凝气成罡,举重若轻’的化境!这已非寻常武功能及,需要对内力有极致精妙的掌控。
  在这种绝对实力面前,寒刃杀他,不用一秒,甚至不必动用佩剑,只需一道气劲便能取他性命。
  这是无声的警告。
  既是警告他不要再轻举妄动,也是威慑他不敢作假,真不愧乃天下第一之人,气势卓绝。
  湛霄开门见山:“我要的消息。”
  文渊再无半点迟疑:“前段时间,风媒探子探清,云深阁阁主未死,现藏身于大阙国。”
  自12岁时,三位养母在湛霄面前惨死后。
  他为了生存,为了寻仇,曾在镖局当过最低等的趟子手,跟着镖队走南闯北,风餐露宿;也曾在渡口做过扛包的苦力,一天下来换得几个铜板;还曾替丧葬铺子守过义庄,与棺材死人为伴,夜半磷火绿莹莹地浮在眼前,只为多挣几钱银子的“胆量钱”。
  他将每一枚沾着血汗的铜钱都用来追查线索,终于在十六岁那年手刃了第一名仇人,并得知幕后元凶是云深阁。
  此去经年,他凭一己之力几乎将云深阁在晟国的势力连根拔起,剑下亡魂无数。然而阁主云天磊却如人间蒸发,他找了这么久,终于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大阙国,详细位置。”
  文渊笑笑:“大阙国与我大晟国素无邦交,关卡林立,言语不通。我们风媒的探子能确认人在其境内,已属不易。”
  言外之意,就是要加钱,湛霄静待他的下文。
  文渊伸出食指,不紧不慢地在空中晃了晃:“一万两,我们风媒保准把云天磊在大阙国的行踪,给您挖个底朝天。”
  湛霄沉默片刻,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置于桌上。
  “定金。”
  文渊身子前倾,看到了银票上的数字,心道这笔生意已成。
  “阁下果然爽快。我们即刻启动大阙国的暗线。一有消息,会按老规矩通知您。”
  ……
  娄冰菱动作利落,第二天就让人领着十余名精干的年轻男子入了府。数十个小伙子往公主府院中一杵,个个站得笔挺,带着行伍之气。
  院中早已设好场地,江芙诗坐在廊下的紫檀木圈椅中,由公主府的侍卫统领作为考官,令他们逐一演示武艺、较量拳脚。
  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些在军中本该是好手的年轻人,此刻发挥却都不尽如人意,招式僵滞,全无锐气。
  不远处的屋檐阴影下,星娥指尖微弹,手中细小的暗器无声射出,精准击中场中一名正欲发力者的膝弯麻筋,令他招式瞬间变形。
  有她们‘月影’姐妹二人在暗中作梗,这些太尉亲兵自然个个“发挥失常”。
  江芙诗越看越没兴致,心下失望:就凭这些人如今的表现,如何能成为她的心腹,托付性命?
  她长叹一气,就要挥手示意今日到此为止。
  这时,一个侍立在侧的宫女适时递上一盏温热的参茶,轻声细语地进言:“殿下,军中好手固然忠勇,却未必懂得江湖路数。为何不试试公开摆下擂台呢?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想必会有不少身手不凡的江湖侠客闻讯而来。”
  江芙诗闻言,眼眸微亮。
  有道理。
  与其用这些束手束脚的亲兵,不如广开大门,借擂台造势,亲自挑选一个能用之人。
  她随即下令,让府内众人开始着手筹备擂台事宜。
  那进言的宫女会心一笑,端着茶盘沿着回廊缓步退到一处假山后的无人处。
  月娥迅速换下宫女服饰,朝对面屋檐上的星娥颔首致意。二人用眼神完成了无声的交接后,月娥便悄无声息地从公主府离开了。
  回到无忧酒馆,月娥径直走向芸娘处理事务的静室,刚到廊下,就见一个身着黑紫色劲装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翻阅着手中的卷宗。
  是、是寒刃!他竟然也在!
  月娥下意识脚步一滞,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让她瞬间绷紧了身体。
  虽然她没有和寒刃交过手,但江湖上关于他冷酷作风和恐怖实力的传闻,早已深入人心。
  且酒馆里的所有杀手,都是从小培养,只有寒刃,是芸娘亲自从外面带回来的,实力远超众人之上。
  当年他初入酒馆时,就曾有数名顶尖杀手不服,联手给他下马威,结果不过三息之间,那几人便悉数倒地,非死即残。而寒刃的剑,甚至都未曾出鞘。
  芸娘这时从内间转出,打破了这个僵局。
  见月娥吓到浑身僵直,芸娘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她放松。
  “如何?”
  月娥恭敬道:“公主府一切安好,玉荷公主已决意公开选拔护卫。属下认为,这正是我们安排人手趁势潜入的绝佳机会,特来汇报。”
  芸娘并未立即回应,而是望向寒刃。
  他一如既往地无波无澜,她甚至不确定寒刃有没有听到月娥的话。
  今天一早,寒刃就来了,问她拿了些有关大阙国的卷宗,一直看到现在,不知是要做些什么。
  芸娘说:“听见了?你的机会来了。”
  “……嗯。”
  ……
  公主府公开招募贴身护卫,擂台刚摆好,消息就已如野火般传遍了京城,引得无数百姓与江湖人士前来围观。
  府门口。
  江芙诗坐在临时搭起的高台纱帘之后,擂台设于府门前宽阔的广场中央,报名的人从擂台旁的签录处一直排到了街角,人潮熙熙攘攘,喧声震天。
  青黛和紫苏一左一右侍立在纱帘外侧,扫视着下方涌动的人群。
  “殿下殿下,快看,那人怎么样?”青黛指着擂台上一个使双锤的壮汉,那人正将对手震得连连后退。
  江芙诗循声望去,只见那壮汉招式虽刚猛,却过于直来直往,破绽明显。
  “不怎么样。”她没忍住打趣:“空有一身力气,脑子却不太灵光。怎么,你喜欢这款的?”
  青黛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哎呀,殿下,您就知道拿奴婢取笑!”
  纱帘内外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
  秋日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却并不灼人,江芙诗被这轻松的氛围感染,懒洋洋地坐在锦缎坐褥的圈椅中,透过薄纱饶有兴致地观看着擂台。
  比赛一共三轮,第一轮考验的是力量、准头与身法,以便快速筛选出滥竽充数者。
  场边陈列着从百斤到五百斤不等的铜鼎,只见不少应征者面红耳赤也只能勉强撼动,更有甚者刚一发力便扭伤了腰,引得场下阵阵哄笑。一番测试过后,原本乌泱泱的人群,竟只剩十余人还能站立场中。
  到了第二轮,便是真刀真枪的抽签交手战了。选手依次上前抽取竹签,按签上序号两两对决。最终的赢家,才有资格进入第三轮,直面公主的亲自考校。
  擂台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第一对上台的,是一名使齐眉棍的瘦高汉子与一名用双刀的黑脸壮汉。
  瘦高汉子棍影翻飞,试图以长攻短,黑脸壮汉却将双刀舞得密不透风,贴身猛攻。
  不出二十回合,只听“咔嚓”一声,棍子被双刀削断,瘦高汉子也被一脚踹下台去。
  “好!”台下爆出一阵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