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活下去!”李傀抹了一把泪,“照大人虽是文臣,却敢拿起匕首对抗萧慎彪悍的蛮人,单凭这一点,我李傀就不得不佩服照大人!若是有酒,咱们痛痛快快地大喝一场,不敬别的,就敬咱们这过命的交情!”
  照山白谦和道:“李大哥过誉了。等咱们离开了萧慎,回到大徵,山白坐东,咱们把酒言欢,定让李大哥喝个痛快!”
  “好!咱们不醉不归!”李傀捧腹大笑,看到照山白身上系着的歪歪扭扭的纱布,不禁笑着赞道:“照大人,你身上这些蝴蝶结,系的还挺像样的。”
  照山白转头看向桓秋宁。
  见他们二人纷纷看向自己,桓秋宁抿着嘴,主动讨赏道:“这可是我的杰作,厉害罢。”
  照山白笑着点了点头。见状,李傀哈哈一笑,只好给桓秋宁竖了个大拇指。
  照山白身上受到不少伤,大多是深浅不一的刀伤,处理的不及时的话,容易发炎。这三日桓秋宁旁的事情一件也没做,净给照山白包扎伤口去了。
  他知道照山白爱干净,所以特地找了干干净净的纱布。他怕弄疼了照山白,拿纱布小心翼翼地包在照山白的伤口上,一边上药一边吹。
  桓秋宁不会打结,只会系蝴蝶结,他在照山白的手背上系了打了一个蝴蝶结,见照山白没生气,反而温柔地笑了一下,便心花怒放地给照山白每一个伤口上都系了蝴蝶结。
  他包了三日,给照山白缠成了一只呆萌又可爱的布兔子。照山白乖巧地坐在土炕旁等桓秋宁,无聊地时候就用手指戳脸颊,或者玩桓秋宁给他系的蝴蝶结。
  明明是在逃难,可是二人却觉得心安。
  他们躲在破破烂烂的土屋里,望着随时会倒塌的墙壁,靠在一起,小声地讲着这些年他们的所见所闻,以及,他们为彼此写的情诗。
  桓秋宁给照山白讲了他是如何被流民们卖到萧慎做鹰奴的故事,听罢,照山白替桓秋宁深感不值,愤愤不平道:“你好心为他们谋划,可他们却为了一条羊腿,把你卖给了夏景。他们如此忘恩负义,着实令人心寒。”
  “你看,”桓秋宁抬手指了指漏雨的屋顶,“城外的流民连这样漏雨的房子都住不上,他们只能挤在破庙里,跟老鼠抢地方睡觉。其实他们并非真的想置我于死地,他们只是太想活下去罢了。那天晚上,我其实很郁闷,郁闷自己为什么这么无用,没办法让他们有个地方睡觉,能吃饱肚子。”
  照山白用兔爪子温柔地摸了摸桓秋宁的脑袋,安慰道:“阿珩,你已经尽力了,别太难过。”
  “我没难过。”桓秋宁耸了耸肩,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当我听见他们要把我卖给萧慎人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自己哄好了。我对自己说,看罢,你也不是那么没用,至少还能给他们换条羊腿呢。我看不得年逾古稀的老翁在街边乞讨,也看不得五六岁的小孩没了爹娘,但是我没有能力解救他们,甚至没办法解救自己。虽是如此,我却也不能什么也都不做,哪怕是被他们绑去换羊腿,我也愿意。至少这样,我能帮到他们,哪怕是一丁点。”
  “桓秋宁,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照山白蹙起眉头,咬了咬下唇,又问,“那我呢?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么。自琅苏一别,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你的消息,你知道我这段日子过得多么难挨么。”
  桓秋宁连忙转身,“山白,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照山白低下头,生闷气,“我在城北的屋舍里,日复一日地等你的消息,我总是在想,如果他心里真的有我,怎么可能连一封书信也不往上京寄,怎么可能不放出一丁点的消息让我收到。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一次又一次地去驿站等你,我收不到你的信,也不知道该把信往哪里寄,只能盲目地送出去。”
  桓秋宁连忙解释道:“山白,如今我身在在郢荣,身份特殊,我怕自己给你带来麻烦。”
  照山白像一只炸了毛的兔子,气鼓鼓地道:“对我来说,你才是那个大麻烦!我什么都不怕,唯独怕你躲着我。”
  “山白,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桓秋宁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腆着脸,笑盈盈地问:“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照山白别过脸,抿着嘴,傲娇地道:“这招对我没用,珩公子留着哄别人去罢。”
  桓秋宁又往前凑,恨不得贴到照山白的连上去,盯着他的眼睛再问:“我会变戏法,变蝴蝶,你真的不想看?”
  “不想。”照山白嘴上说着不想,可是脸却转过来了。
  “看好啦,变蝴蝶!”桓秋宁把两只手攥成拳头,笑着问:“你猜,蝴蝶在哪只手里?蝴蝶在哪儿呢,在左手里,还是右手呢?”
  照山白挑起一边眉,气鼓鼓地抿着嘴,随手一指。
  “山白!”桓秋宁吱吱歪歪地道:“照山白,你看看我嘛!山白,你看我一眼,就一眼,好嘛。”
  “你到底要做什么。”照山白问完,抬眼看向桓秋宁。
  他刚抬起眼,便见到桓秋宁狡猾地笑了一下。桓秋宁突然松开手,两手捧住照山白的脸,紧闭着眼睛,轻轻地吻了上去。
  照山白被他亲的一懵。
  “看!”桓秋宁腆着脸,蹭了蹭照山白的鼻尖,笑盈盈地撒娇道:“蝴蝶在这里!是我呀!喜欢吗?”
  又中了小狐狸的诡计了。
  不过,照山白心甘情愿,也乐在其中。
  “喜欢。”照山白心花怒放地笑了一下,他搂着桓秋宁的后颈,单手撑着墙壁,俯身吻了下去。
  “我还想看。”
  第101章 天杀星(三)
  “你看清楚了吗?”
  油灯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星星点点的灯光照在黄铜镜上,映出了蒙彡魁梧却沧桑的背影。
  蒙谚凝视着宫殿中的酥油灯,想起了从前在草原中策马奔驰时,扑面而来的自由又潇洒的晚风,想起了从前一起围着篝火喝酒吃肉的兄弟,想起了在火光中笑着跳舞的姑娘。
  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巫师站在台阶下,握着兽骨手杖,对着阶下囚,又问了一遍:“你看清楚了么!”
  “是!”跪在台阶下的鹰奴被打的遍体鳞伤,他沉下头,咬着牙,发狠道:“我丰马尔从来不说谎话!来啊,打死我!你问问我的骨头,我的心,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巫师被鹰奴的嘶吼声吓了一跳,回头看向蒙谚,“尊王,还要继续审么。”
  “本王知道,在大徵话中有一个词,意思是,如果没听到想听的话,就打到他说为止。”蒙谚的颌骨紧绷,略显疲态,“本王还没有听到本王想听的话,懂了么。”
  “尊王,我说的都是实话!”鹰奴爬到台阶上,伸出了伤痕遍布的手,“鹰奴中有奸细!他和大徵的使臣一起,杀了蒙亲王!这些,全部是我亲眼所见。那一夜,他们杀了很多人,只有我活下来了。因为,蒙亲王让我跪在角落里为他擦靴,我跪了一夜,没有人看见我。”
  蒙谚手中的戒指“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巫师的耳朵尖的很,他猫着腰走过去,蹲在地上摸索着给蒙谚捡戒指,下意识地甩了一下手中的手杖。他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中拿的是兽骨手杖,而非拂尘。
  “巫师,”蒙谚侧目扫了巫师一眼,“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么。”
  巫师的脸上爬满了丑陋的伤疤,他轻叹一声,道:“尊王,人说的话惯不可信。我就是因为信错了人,才被人卖到边城,瞎了一双眼。尊王,您看这个。”
  巫师伸出手,一只蛊虫从他的袖子里爬了出来,“我知道该怎么让人说真话。只要在人想说谎的时候,咬住他的心口,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说完,他摊开掌心,走到了鹰奴的身旁。
  “你,你要做什么。”鹰奴骤然大骇,拖着身体向后爬。他看向蒙谚,撕心裂肺地哭诉道:“尊王,我的都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我丰马尔宁可死,也不会中了这个畜生的诡计!”
  “是么?那你躲什么呢。”巫师蹲在鹰奴的身旁,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嘘,你听,它在说话。”
  鹰奴转头看向巫师。他看到了一个干瘪的骷髅,再一眨眼,狰狞可怖的骷髅中竟然生出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他失声大叫,心口骤然生出了万蚁蚕食般的痛意。他低头一眼,自己的心脏居然烂掉了。
  鹰奴捂着心口,撕心裂肺地惨叫两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死之前,见到了蒙彡倒地时的背影,犹如一座巍峨的大山,顷刻间山崩地裂。
  巫师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失,他转过身,走到台阶前,把手掌扣在心口处,示礼道:“尊王,他说是夏景杀了蒙彡。”
  “夏景!”隐忍了许久的狼王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咆哮,似怒似笑。蒙谚起身,把砚台上的东西全部砸在了地上,咬牙切齿地发着狠,“本王早就知道,贱人留下的孽子,迟早要反咬本王一口!他恨本王,恨本王杀了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