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虞止道:“这还能有假?”
  他抬起埋在骆庭时胸口的头,直直望进骆庭时眼底:“骆庭时,这几日我日日都在煎熬之中,原先我不明白,如今方知原来那便是相思之苦。”
  骆庭时喉头发紧,嗓子像是被浸了水的棉花堵住,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怀中人抱起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柔软脸颊处。
  虞止歪头埋进骆庭时掌心,小指在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间轻轻转了几圈。
  骆庭时双目死死盯着虞止,不放过他的每一个动作,呼吸又轻又缓,生怕搅扰了他。
  虞止踮起脚尖,勾住男人脖子,低声在他耳边道。
  “骆庭时,我好像也爱上了你。”
  -
  虞止猛然惊醒,直直起身。
  他紧紧揪住自己胸口衣衫,胸膛快速地起伏着,密密麻麻的汗珠渗出额头。
  若教旁人见了,定会以为他是做了什么惊悚可怖的梦。
  只有虞止自己知道——
  那是一个极温情的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美梦。
  然而,对虞止来说,那却比噩梦还要恐怖。
  他居然黏黏糊糊对骆庭时说想他,还向骆庭时表白了,可他根本不喜欢骆庭时啊。
  ……
  好吧,他承认。
  虞止沮丧地垂下头,这场梦挑破了蒙在他心底那层纱,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他爱上了骆庭时。
  爱上了这个可恶的男人。
  虞止沉默良久,缓缓起身下榻,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书案后。
  灿金日光落在墨色砚台中,他倒入些许清水,从匣中取出墨条轻轻推开。
  墨汁渐渐析出。
  虞止双目迷蒙,他此刻的思绪已经全然被放空,全凭本能驱使。
  他从书架上取出一张信笺,捡起毫笔沾了沾墨,拢起右手衣袖,提笔写道。
  “朕亦思君,盼君早归。”
  第38章
  积压政务过多,骆庭时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抽空应付那些前来劝阻他的朝臣。
  连日来,夜夜只歇息一两个时辰。
  这会儿他着实吃不消了,放下手中奏折,以手支额,轻轻阖上眼皮。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居然梦见了虞止。
  梦中虞止身形修长,腰肢纤细,不再大着肚子,这还是骆庭时头一次见虞止这般模样。他面色红润、肌肤透亮,气色看起来也很不错。
  但骆庭时在这鲜妍皮囊下,却看到了黯然与孤寂。
  看到他的身影,虞止双眸一亮,小跑上前,那对微圆的眼眸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欢喜与思念。
  紧紧相拥的那一刻,整个天地似乎都开阔了。
  果真是梦。
  不然他怎会听见虞止说想他。
  还说爱他。
  好梦易散,还没等骆庭时回味梦中人相思之语,他就骤然转醒。
  眼前大殿孤高空寂,内侍们皆敛眉垂首屏息以待,兽首口中吐出淡淡冷香,和着寒风卷进鼻端。
  冷冽,苦涩。
  骆庭时揉了揉眉心。
  不可避免地又惦念起那父子仨,孩子有那么多人照看,不会有什么大碍。可虞止若当真如梦中那般,他倒有些担心了。
  尽管他平生所愿便是让虞止爱上他,念着他,想着他,为他害相思。
  真看见虞止思念他的模样,他却舍不得了。
  骆庭时轻叹一声,从怀中掏出小猫石坠。
  这是他与虞止幼年初见之时,虞止送他那只。
  骆庭时摸了摸小猫脑袋,微凉指尖滑向小猫圆溜溜的眼睛,一细看,才发现原来这坠中小猫竟是虞止本人。
  原来第一次相见,虞止就将自己送给了他。
  他却不懂珍惜。
  若当年他对虞止好一点,那夜之后,虞止或许便不会逃跑,他们也不会有这么多波折。
  骆庭时眸光寂寂,凝视着那只笑眯眯的小猫石坠,半晌后,仔细将小猫收回怀里,执起御笔继续处理朝政。
  事已至此,后悔无益,为今之计当早日解决晟国之事,前去找他。
  骆庭时笔走龙蛇,正怒斥尸位素餐的官员,殿前内侍忽然前来禀报:“陛下,何老求见。”
  “宣。”
  骆庭时眼眸一抬,搁下手中御笔,亲自起身前去相迎。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踏进殿来,他年纪虽大却不显半分老态,精神矍铄,行走如风,一双虎目射出锐利光芒。
  “老臣见过陛下。”何不谓拱手行礼。
  骆庭时连忙扶住他,吩咐侍从:“给何老看座。”
  何不谓开门见山:“陛下考虑得如何了?还是执意要同那渝国小皇帝成婚?”
  骆庭时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截了当道:“是。”
  四目相对,两人周围寒气瞬间凝为实质。凉气随着呼吸灌入腹内,在这数九寒天,四周内侍却浑身被冷汗浸透,大气也不敢喘,双手握拳紧贴腿根,直直盯着面前漆黑石板。
  “陛下当初是如何跟老臣说的?你的野心呢,你的抱负呢?为了一个敌国皇帝,你连江山都不要了。早知如此,老臣何必扶你上位!”
  铿锵怒斥砸在大殿之上,激起阵阵回声。
  “陛下心意已决,要美人不要江山,老臣自无甚可讲,告退。”
  骆庭时未加阻拦,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光生寒。
  “来人!”
  暗卫立即现身,伏地叩拜:“陛下有何吩咐?”
  骆庭时面容冷淡:“盯着何不谓,若有异动立即捉拿,其他人就地诛杀。”
  “是!”暗卫迅速退下,跟上了何不谓。
  -
  三日后。
  暗卫快步走入殿内,俯身向骆庭时禀报:“陛下,何不谓已俯首认罪,被他派去渝国的那些亡命之徒皆被我们诛杀。”
  骆庭时拂袖回座,下颌紧绷,森冷眸底翻涌着滔天怒火。
  那日,他没错过何不谓转身瞬间乍现的杀意。
  在那一刻,他便知道何不谓想杀虞止。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虞止,哪怕那人是他的半个恩师。
  骆庭时冷声下令:“将何不谓关在府中严加看守,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府门半步,任何人也不得前去见他。”
  “是。”
  暗卫转身去传令,跨过高大门槛之时,他与一位绯衣官员擦肩而过。暗卫侧首看了一眼,他认得那人,此人是负责联系驻守渝国暗探的大臣。
  看到此人的身影,暗卫悄悄松了一口气。
  或许,转机出现了。
  骆庭时听见那人来报,登时站起身,喜出望外:“你说,渝国皇帝给朕来信了?”
  那人连忙掏出袖中信笺,躬身递给骆庭时。
  骆庭时接过一看,居然是两封信。
  他喜不自胜。
  匆忙打开上方那封,这封信很简单,短短一句,不到十字。
  “朕亦思君,盼君早归。”
  刹那间,狂喜淹没了骆庭时,胸中怒火被浇得一干二净,只剩数不尽的暖流在胸中激荡。
  头一次,虞止如此明确的告诉他,他想念他。
  骆庭时迅速拆开第二封信,这是一封长长的信。
  读罢,骆庭时跌坐在御座中,神情恍惚,喃喃自语:“我竟得他如此相待……”
  -
  冬日暖阳透过窗棂洒入屋中,虞止迎着光,坐在桌前给小猫喂食。
  叶姜抱起另一只吃饱喝足的小猫,顺毛从它后背抚下,看了虞止一眼:“听说你给骆庭时写了两封信?”
  虞止点头。
  “能告诉我,你信上写的是什么吗?”
  “这……”虞止圆眼微张,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含含糊糊道,“也没写什么。”
  叶姜笑了:“小鱼是给他写了情书吧。”
  虞止羞窘道:“父君——”
  “给心上人写情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叶姜看着儿子害羞的模样,笑眼弯弯,又道,“另一封信不是情书吧。”
  虞止偷偷瞄了叶姜一眼,犹豫道:“我说了,你跟父皇别生气。”
  叶姜:“那要看你写了什么。”
  虞止不敢看叶姜,心虚道:“我对骆庭时说,我不要他用江山作聘礼。若他真想同我成婚,不如说服大臣同意渝晟两国合二为一,我与他共治天下。总归下一任江山之主便是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何隐患,也无需为此而担忧。”
  叶姜点头:“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虞止:“这原本是个吞并晟国的好机会,我未与你们商议便擅作主张作此决定,你们不怪我吗?”
  叶姜:“以江山为聘,听起来是很浪漫,实际操作起来难度极大。骆庭时此举必会激起民愤,就算他用残暴手段镇压,可总有不怕死的,日后必会引起无数祸端。渝晟合并的话,天下百姓更容易接受,麻烦少得多,你们也会更安全,我俩怪你做什么。”
  虞止展颜一笑:“你们对我最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