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冯继伦怀疑自己要被分尸。
  那人一脚踹开一个贴着一张脏兮兮的a4纸的厕所门,冯继伦昏沉的视线勉强读出那纸上写着“维修中 禁止使用”。
  还真他妈是个白字不识的文盲……
  冯继伦实在想不清楚自己这是得罪了谁,怎么会惹上个这么底层的劣质民工。
  他试图跟对方谈谈,可还没来及开口,对方进来隔间拿拖把粗暴地把门一顶,脚尖“咔咔”两下从后方踢进冯继伦膝弯。
  冯继伦“啪”地跪到在流淌着脏泥的铁皮蹲坑沿上。
  他闭了闭眼,忍着钻心的疼,不忍去看眼前的景象。
  这世上怎么会他妈的存在这么他妈的脏的卫生间!就这破烂环境怎么好意思叫自己“卫生”间的!
  冯继伦感觉自己像被做成了人彘,四肢全都断开了,用不上一点,却还能感觉到它们在疼。
  “我究竟,哪里,惹到了您?”
  他冷汗岑岑,颤颤巍巍咬牙切齿地问。
  “想嘛。”
  那人极度仇富,单纯虐他爽,手欠得要命,吊儿郎当地又来踹他,踢他的膝关节踹他的胯,踩他的小腿抡他的头。
  冯继伦高考都没这么用力地调动过脑细胞。
  这莽货像是对正常人体的承受力没个了解,再问不出缘由他要被这二逼打死了。
  “我年前联合股东做局,做空了一家食品连锁店。”
  “不对,不是勒个事哦。”
  那人嬉皮笑脸地摇头,又狠踹了他两脚。
  这次踹在腰上,冯继伦感觉自己腰子开花了。
  妈的,回去要把所有在京务工的川省人全抓住吊起来打一遍!非逮住这个孙子不可!!!
  冯继伦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继续坦白:
  “上次那个导演开后宫选角的事情,幕后主顾其实是我。”
  “导演本人只是接个工作,选上来的人都是送到我这里来的。”
  青年大笑,这次终于没再打他。
  而是更具羞辱性地拿手背狠抽了两下他的脸。
  “老板,你老人家耍得有点花哦。”
  “我是受你婆娘指派来里。”那人看他气息奄奄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没再跟他搞东搞西,直言白语地跟他说,“你婆娘怀疑你在外头养了别的婆娘,托付老子兄弟伙几个来查你。老子趁你出差梭进你办公室,没料到搞到了好东西。”
  “爆炸案,”他凑近,压低声音故作阴沉地对冯继伦说,“血案,要案。老板你给估个价,勒个能值好多钱?”
  这他妈天杀的恶婆娘!
  冯继伦肺都要气炸。
  从替夏旭德处理事故遗留后,他就清楚自己成了夏旭德一条船上的蚂蚱,夏旭德好好的,他跟着吃香喝辣的。一旦夏旭德那边出现任何差池,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他。
  当年引导爆炸案的那名司机就是最好的前例。
  为了给自己留个活命的引子,冯继伦把当时收集到的全部事故相关资料层层加密存了盘。
  同时理出了部分可以证明事故与夏旭德相关的通话录音和纸面证据,为应对夏旭德突生歹意,这份简要资料他就放在手头,随时随地只要夏旭德要灭他的口,他就拿这份资料出来与夏旭德搏命,要么放他活命,要么他就把整个事故经过全盘供出去。
  他身边尽是些聪明人,不会想到他愚蠢地把那么重要的证据明晃晃摆在明面上,这么多年放在那里都没有出过差错。
  谁承想这倒霉娘儿们竟然为裤裆里那点事儿找私探查自己。
  这种丧良心的私探公司冯继伦见多了,多半是接个活之后层层外包,包到最后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任务究竟派给了谁。
  估摸着是觉得这种抓小三的活没技术含量,竟这么阴差阳错地摊到了一群混混头上,委派了这么群小流氓查自己。
  没成想这种脑子直白的二流子反倒大行至简,阴差阳错搞到了这么重要的信息,越过婆娘直接找上自己,想来个一鱼两吃。
  眼下的局面是冯继伦没有想过的。
  夏旭德没来清算他,可他自己把夏旭德犯案的证据给弄丢了。
  这时候找夏旭德求饶,叫夏旭德知道他暗中留了把柄,无异于找死。
  好在是被这傻逼捡去,事情还有转机。冯继伦稳住自己,问对方:
  “你想要多少钱。”
  “啷多条人命栽到里头,我要你十个亿,不过分撒?”
  十个亿!
  这想钱想疯了的臭傻逼。
  “十个亿我拿不出来。”
  冯继伦说。
  “莫把自己命当儿戏哦。”对方显然不信,端着一副不知死活地傻逼口吻威胁他,“实在不得行,我就把这份资料捅出去,找你老板讨个价噻?”
  妈的傻逼!!!啊啊!!!
  冯继伦心头重重地颤了颤。
  稳定着情绪跟对方讲实情,希望他长点脑子,“这事儿谁碰谁死,你年纪轻轻不要命了。”
  那人也笑。
  “我们勒些苦命人,辛辛苦苦打球一辈子工,挣的还不如你们这些老板儿喘口气来的多。我反正都没求得啥子奔头了,不然也不得接你婆娘的单。富贵险中求,你不给,我就去找你老板要。”
  冯继伦想着这种人多半是工地打半月工,去网吧躺半月那种街溜子党,因为对钱没概念,随便说个自己觉得喜庆的数就来找人谈判。
  其实给多给少,只要够他们兄弟几个后半辈子住网吧他就很满意了。
  且听他的语气,他其实对这件事牵连的程度根本没有感知,压根不清楚这事儿要真闹到夏旭德那里他会怎么死。
  于是暂且答应下来,稳住这个脑残。
  “好,你等我回去周转周转。”
  那人似乎没料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我脑子瓜,你莫耍我?”
  “给我个卡号,我先叫秘书给你转一笔,你收到钱把我放了。”
  “你真当老子瓜!”
  那人突然恼羞成怒,一巴掌掴上冯继伦的头,砸得冯继伦一脑袋栽了个物理意义上的狗啃屎。
  “老子要支票!十个亿!老子各人想办法取!”对方听冯继伦敢给他下套,气急败坏起来,“给你三天时间,十个亿,一分都莫得少!收不到钱老子就把事情给你捅出去!大家都莫想活!有你福大命大的老板儿做垫背,老子死了也不亏!”
  操啊。
  只想到他是个单细胞脑袋的傻逼。
  却忽略了这种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混混生活经验其实极其丰富,兜里统共就那么几毛钱,防骗技能却是一顶一,一点点气息不对都能觉出味儿来。
  冯继伦心如死灰地不再动了。
  撞神遇鬼都好说,遇到这种深谙现实且不要命的臭傻逼。
  真的,无解。
  外面有人经过,脚步声靠近,像是路人在找厕所。
  对方明显地慌了,眼底射出阴冷的光。
  “手摸到屁股上头,脑壳抵到墙高头,眼睛盯到蹲坑莫乱看,数到一百再往出走。 ”
  说完不顾冯继伦死活地蛮力装上了他“休完小长假”的两条胳膊,“备好钱,爹爹得空再找你。”说完浪里浪气地离开了隔间。
  疼得冯继伦发出两声濒死的闷哼。
  *
  冯继伦不敢跟傻逼较劲,也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样子,没有呼救,屈辱地数到一百。
  侧壁隔间有人进了又出,脚步声走远。
  等外面又安静了几十秒,想来过路撒夜尿傻逼的和打劫傻逼的都走远了,冯继伦才缓慢收拾干净自己,拢拢头发,强忍着手臂钻心的疼捡起破掉的眼镜,仔细收好碎片装进口袋。
  拉开门。
  迎面对上个人。
  那人对着厕门随性蹲着,手上掂了支外接了消音器的枪,乌黑的枪管正对着冯继伦眉心。
  见人出来,对方枪口小幅度地往内移了移,示意冯继伦回去隔间。
  冯继伦:……
  冯继伦眼睛黑了两秒,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强迫自己面对现实。
  晨间在大厅与工人撞上时那种微妙的不适感清晰起来,冯继伦强压心跳,细看了眼握枪的青年。
  粗布工装打扮,鸭舌帽,防尘口罩半遮着脸,带棉线白手套,看不见面容也能觉出一身的匪气。
  正是酒店大堂与自己撞上的那位青年。
  与刚刚那临时起意决定做票大的死球的流氓不同,这位凭掂枪的手势就看得出……绝对是专业特工。
  冯继伦终于想起酒店撞上这人时,那种阴湿感从何而来——这人眼睛里,尽是赤裸裸的杀意。
  开口倒是正常的普通话,看似普通的防尘口罩内置了变声器。
  “没聊完呢,回去。”
  冯继伦厌倦地仰头呼了口气。
  “你是我哪个老婆找来的。”
  “你几个老婆。”对方问。
  “长期稳定的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