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钱铜怔愣地跪在那,看着跟前陌生的中年男子,藏在心底的念头被戳中,眼眶里的泪水“啪嗒——”掉了下来。
  宋允执垂目咬牙。
  宋侯爷看着钱铜,问她:“你为何不能把他也当成家人,当成你钱家的女婿?”
  钱铜喉咙哽塞,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她不敢啊...
  宋侯爷便最后问她:“如今我问你,你可愿意与我儿结为夫妻?愿意与他相互信任,将我永安侯府当成你钱铜的家?”
  钱铜喉头太紧,没忍住,呜咽出声。
  宋允执不忍,唤了她一声,“铜儿。”
  宋侯爷继续道:“若是愿意,我永安侯府便是你永远的后盾,你所作所为尽管凭心而为,无需顾忌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后果自有我永安侯府替你兜着,你可放心去为钱家讨回公道,替你死去的婢女报仇,帮你的盟友脱困...”
  他顿了顿,“甚至你想去海峡线,接回你的亲人,我都可以给你机会,前提是,你也得同样拿出诚意,对得起给予你的这份信任,你若是不愿,我侯府自然也不会为难你,该你钱家的清白,功劳,同样会秉公持正。”
  宋侯爷说完转过头,无可奈何地看向自己的儿子,“我所说,是不是你心中所想?”
  宋允执点头,鼓起勇气转头,目含忐忑地望着钱铜,为了等她给出那个他最想要的答案,双拳不觉已紧握。
  钱铜亦泪眼看着他。
  见他这副虚弱的模样,突然想起了当初他被自己推入大海,想了一夜的对策,想出来的竟是拿着青铜剑架在她脖子上,同她求亲。
  他这般正直的一个人,若非内心相信她,若非动了真心,如何会做出决定,放心把她带到这样一个被暖意包围的家族中来。
  她钱铜何德何能?
  她看着身旁青年苍白的面容,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痛,又怎可能不动心,她一味的逃避,不过是怕自己输不起...
  但如今,无论那结果是什么,她也想试一试,试着把自己的命运与他捆绑在一起。
  钱铜冲他一笑,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与宋侯爷磕头,给了他回答:“儿媳,愿意。”
  ——
  知州府
  国公爷没想到国公夫人会来,她来这儿干什么?当年她和儿子被匪贼劫走,不是怕得很吗,一谈起扬州就色变,这回怎么还敢一个人过来?
  因国公夫人的到来,国公爷暂时没空去审问段元槿,只将其收监关押。
  王兆备了宴席替国公夫人接风,一家三口,加上小郡主,都是一家子,时辰也不早了,王兆这个外人便没去凑热闹,与几人寒暄完便退了出来。
  今夜世子大婚,侯爷也来了扬州,此时在钱家还不知道怎么样...
  正欲去问冯少卿回来了没,小郡主的婢女便交给了他一张纸条,“郡主给王大人的。”
  王兆愣了愣,小郡主不是在里面吗?有什么话不方便说,怎还给他递了纸条,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小郡主面含微笑正在与国公夫人说着话,目光巧恰与他相碰,极为隐晦地对他点了下头。
  王兆一脸狐疑,走出院子后,方才打开纸条,不觉愣了愣,上面空白一片,一个字都没有。
  “阿若,看什么呢?”小公爷突然问。
  宋允昭目光里闪过一丝紧张,忙收回了视线,“啊,没,没什么...”
  可小公爷顺着她的目光已经看到了外面灯火下的王兆。
  那夜宋允昭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宋允昭,怪就怪他到底不忍心伤害她,手里的刀举起来,没有落到她身上,见她摔倒了,还翻身下马,下去把她从乱兵中扶了出来。
  两个彼此熟悉的人,总会留下一些痕迹。
  他不知道宋允昭有没有认出自己,但心头一直在提防,仔细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
  宋允昭从不是会说谎的人,也藏不住心事,适才她看外面王兆的那一眼,明显不对劲。
  国公爷早注意到了小公爷的脚,见他此时心浮气躁,恨不得离席而去,没好气地问:“怎么,坐不住了?你那脚又是怎么回事?”
  小公爷忙稳住心神,回道:“接母亲的路上,摔了一跤。”
  国公爷骂道:“出息!”
  小公爷垂目不出声。
  国公夫人看不过去,温声道:“一定要打打杀杀才有出息?含章是个读书人,已考中了进士,如此大才,没有为裴家光宗耀祖?”
  国公爷最烦她说这句话,每回他要教训儿子硬朗一些,她便用进士之位,堵他的嘴。
  可他又无法反驳。
  乱世已经过去,如今的官场文人开始吃香,他确实是一块读书的料,但国公爷总认为他读的是死书,且他能得来进士之位,多少与自己这个国公爷占了关系。
  有什么值得说一辈子的?
  小公爷对他的冷眼已经习惯了,随性破罐子破摔,也不在乎他如何看待自己,起身道:“父亲,母亲,孩儿脚有些疼,我先回房擦点药。”
  弱不禁风!
  国公爷深吸一口气。
  国公夫人温声道:“去吧。”
  小公爷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国公爷夫妻和宋允昭,国公夫人突然提起,“我听说今日世子大婚,对方是商户之女。”她回头问宋允昭,“昭姐儿怎么也不劝劝他,这怎么能成,你兄长可是侯府世子啊...”
  宋允昭垂眸,大抵是头一回当着国公夫人的面反驳她,“嫂嫂挺好,兄长很喜欢。”
  国公夫人一愣。
  宋允昭便也起身,“夫人先与国公爷用宴,我去看看含章。”
  “世子当真娶了一个商户之女?”宋允昭一走,国公夫人便问国公爷,嗓音放低道:“可那钱家娘子圈养了土匪,还闯了祸,怎么世子还要与其成婚?”
  国公爷不想提这事,今夜侯爷已经到了钱家,怎么了断,自有他做主。
  他倒是想去看看那位段元槿。
  国公夫人却拉着他继续道:“我倒是觉得这事错不在匪贼身上,关键是这使刀的人,人要刀往哪里砍,刀还能不听?今日那位段少主,不像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人都要死了,还为钱娘子洗清罪名,也怪可怜的,若能改过自新,将来说不定能为朝廷所用,你先别用刑...”
  定国公听糊涂了。
  她是在为一个土匪求情?她堂堂国公夫人,还关心起了一个土匪的命运,他随口一问:“你认识他?”
  “我...”
  “岂止是认识。”门外一道女子的嗓音突然传了进来。嗓音有些熟悉,国公爷听出来了是谁,但觉得她此时不该出现在这儿,正疑惑,门外的身影已经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婚服,因裙摆太长,被她提在手里,姿态肆意,恍如闯入了无人之地,看到国公爷也不行礼,甚至还称呼都没了,语气冷嗤道:“你不知道吗,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却是你夫人与旁人生下的私生子。”
  国公夫人尚未反应过来,这人到底是谁,反遭了这么一口诋毁,气得一拍桌子,“你是何人,可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国公夫人嘛,为了带回与旁人生下的野种,把国公府真正的世子留在了土匪窝里,如今为了保住野种,又想把国公府世子推出去,真歹毒啊...”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轰顶。
  国公爷目光怔愣,不由呆在那,忘记了呵斥她的无礼,神色如同被雷劈焦了一般,僵硬地看向自己的夫人。
  国公夫人的脸色也变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
  她是谁,她怎么知道真相?国公夫人突然坠入了冰窟,心口砰砰直跳,又慌又乱,来不及去想消息是如何透露出来的,但真相并非如此,怕她嚷起来,所有人都听见了,届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急得亲自起身去捉人,“来人啊,哪里来的野丫头,胡编乱造,敢诋毁我国公府的名誉,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原来夫人不认识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钱铜手握弯刀,立在那动也不动,自报家门,“永安侯府的世子妃,钱家七娘子钱铜。”
  国公夫人一怔,脚步生生地顿在了原地。
  钱家七娘子?
  她怎么出来了?不是被朝廷的兵马关在了钱家。
  宋侯爷呢,他不管吗?
  国公夫人想不通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但既然来了,必然是冲着她而来,她努力稳住心神,“原来是钱娘子,钱娘子与世子大婚恕我与国公爷没能前去...既然钱娘子来了,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我与你不熟,无话可说。”谁知钱铜丝毫不给她面子,只与定国公道:“现在我给国公爷两个真相,国公爷可以选择,相信哪一个。”
  “一,十几年前,国公夫人与小世子被段老爷子所劫,半年后段老爷子拿到了你们的赎金,却临时生了私心,把自己的儿子给了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实则当时便认出了那不是自己的儿子,却嫌弃亲生之子造了杀戮之罪,将其弃之,把土匪的儿子抱了回去,当亲儿子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