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宋允昭转过身,便见小公爷走了过来,脚上受了伤,一瘸一拐地朝她走去,笑容满面地道:“阿若你看,谁来了?”
  宋允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见身后的马车上走下来了一位妇人。
  妇人一脸温柔,冲她笑了笑,轻声唤她:“郡主。”
  宋允昭下意识轻唤:“国公夫人?”
  ——
  钱家。
  宋允执与钱铜拜完堂后,到底没撑住,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钱铜头上罩着盖头,视线看不清,等众人唤了一声世子,她想伸手去扶,身上的银针没被完全取掉,她使不上力气。
  倒是宋允执先抓住了她,安抚道:“不用担心,我去上点药,夫人等我。”
  之后钱铜便被钱夫人带到了婚房,一直陪她坐在婚房内,等着宋世子回来。
  亥时时,两人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钱夫人心口不觉提了起来,紧张地捏着手,“铜姐儿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钱铜知道谁来了,“母亲,我没事了,你去帮我看看他吧,我知道他不让我看他的伤,是不想让我心生愧疚,可...我终究是欠了他。”
  他要她怎么安心。
  “铜姐儿...”
  钱铜的手抬不起来,只能靠钱夫人了,她道:“世子今日为了护我钱家,搭上了自己的婚姻,前途,甚至永安侯府的名声,此等大恩,母亲难道不动容吗?”
  钱夫人怎可能不动容,她看到人被打成那样,也心疼愧疚啊。
  钱铜继续道:“他也有父母,今夜得知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这番舍命,怎会不心疼?咱们也得为他做些什么,对不对?”
  钱夫人愣了愣,她脑子笨,这会子除了紧张,什么都想不到,他们能做些什么?
  钱铜道:“母亲把我身上的银针都取了吧,我去见侯爷。”
  不行,钱夫人忙摇头。
  钱铜:“我知道世子交代了您,案子查清前,不许我去见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可他会面临什么?母亲有想过吗?”
  她侧目看着钱夫人,轻声道:“他如今对于侯府来说,就是个逆子,娶了一个商户之女不说,此女还是土匪头目,为了护我钱家,他擅自动用朝廷兵马,无论哪一桩,都够他受的,母亲难道愿意看到他的父母,再将他骂一通?他何错之有?为何要被指责?”
  钱夫人被她说懵了。
  钱铜道:“您放了我,我去挨这一顿骂,至少我心里会好受一些,否则我会内疚一辈子的,母亲...”
  ——
  几个月前,长公主说想回蜀州上坟,宋侯爷便与她一道去了蜀州。
  收到宋允执要成婚的信时,长公主盯着信纸上宋允执三个大字,问传信的人,确认名字没有写错,不是宋允昭,而是宋允执要成婚后,迟迟没反应过来。
  这比阿若突然悔婚另嫁他人,更让她震惊。
  自己的儿子他不了解?一个闷葫芦,思想死板,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一个屁来。
  怎就突然要成婚了?
  宋侯爷性子够平淡的了,看到信函后,也愣了半晌。
  长公主当日便又去祖坟上感谢了一回老祖宗,说是祖宗显灵了,当下便让侯爷先行赶去扬州,她处理完蜀州的事,再过去。
  宋侯爷一路马不停蹄,还是没能赶上两人的婚宴。
  先去了一趟知州府,得知人不在那里,一刻都没停留,急忙赶去钱家,大理寺少卿冯渊跟在他身后,追都追不上,是以,宋侯爷到了钱家后,什么也不知道,先是看到了钱家门外守着的朝廷兵马,心头便添了一分疑惑。
  一进钱家便察觉到了一股压抑的气氛。
  钱家人个个跪在了地上。
  宋侯爷看了一眼跪在最前面的钱二爷,猜着他便是钱铜的父亲,上前抬起他胳膊,“亲家起来吧,不必见外。”
  钱二爷却跪在那动也不动。
  宋侯爷疑惑更深,预感到是出了什么事,正欲问,孟青便迎了出来,“侯爷,这边...”
  宋侯爷跟着蒙青到了一处院子,人在门槛外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进屋后看到躺在床上,一背鞭痕的宋允执,面色一寒,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沉声问:“谁干的?”
  ——
  半夜了侯爷才从屋内出来。
  钱家人已将房间收拾好了,就在隔壁,孟青提灯领着人出来时,钱家的人已经跪满了院子。
  堂堂世子爷为了护一个商户,反天反地,被打成了那样,作为父母,怎可能不怒。
  若是侯爷今夜要罚,钱家人此时没有一个人会反抗。
  宋侯爷与宋世子有七分像,说话的语气也差不多,没那么多废话,“我儿豁出去半条命,护住的亲家,不是让你们这般来跪我的,都起来吧。”
  钱二爷当场便哭了。
  他宁愿侯爷打他骂他两句,这样他心里还好受一些,可宋侯爷什么都没说,直接回了房。
  屋子是钱家人收拾过的,已点好了灯,蒙青一推开门,便看到屋内跪着一名少女,身上穿着喜庆的婚服,身影笔直地跪在了那。
  这番打扮,不用问,也知道她是谁了。
  蒙青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宋侯爷,见其并没有不想见的意思,转身退出去,合上了房门。
  想着自己儿子适才撑着一口气与他恳求道:“父亲,能不能先别去见她,她很难受。”宋侯爷便没有立马出声问她,立在那多打探了她一阵。
  少女额头点地,“钱铜拜见侯爷。”
  第101章
  宋侯爷对于自己儿子的审美还是很自信。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儿子护住不让她出来,便是怕自己责骂她,她今夜主动前来,就没想过他会为难她?
  侯爷走上前,脚步停在她的面前。
  钱铜半晌没得到回应,微微抬头,便见身前伸出来了一只手,“起来吧,虽没喝上你们的茶,但你与我儿已经拜了堂,便当唤我一声父亲。”
  钱铜一愣,忘了礼数,抬目望去,试着开口,“父,父亲不怨我吗?”
  见她神色诧异,眼眶里蓄出了泪珠子,想来今夜是打算过来挨一顿骂的,宋侯爷道:“既然来了,便说说你的想法...”
  话音刚落,身后的房门便被推开。
  宋允执刚上完药,穿了一身中衣,立在门口,神色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跪在地上他刚娶来的新妇,俨然是怕他的新妇被欺负了。
  自己会吃了他的人?
  宋侯爷深吸了一口气,懒得看他。
  “父亲。”宋允执进来,关上了门,走到钱铜跟前把人扶起来,低声道:“不是说等我回去?”
  钱铜摇头,她努力了,努力配合他,可她做不到眼睁睁见他为了自己一个人去受罪,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是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可...她低声道:“昀稹,我等不住。”
  宋允执没说什么,伸手抱住了她,“好。”他是怕她情绪激动,伤到了自己,是以才用银针先压制,既然她已经缓了过来,他便不能再困她。
  宋侯爷转过去半边身子,余光却扫在自己儿子身上。
  大抵是这辈子还未见过他去抱一个小娘子哄,那神色姿态都透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多少有些惊愕。
  作为过来人,宋侯爷知道这样的变化是什么,他的儿子长大了,成家了,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但他的性子与自己年轻时一样,嘴巴笨,不懂得把内心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只做事不说话,一味地生闷气,有用吗?
  事情的经过他已经听宋允执说了,根源来于钱铜圈养的土匪窝,可细细一琢磨,又不是土匪窝。
  倘若两人事先沟通,彼此坦诚,这回又何至于会受如此一个跳梁小丑的愚弄。
  既然今夜两人都来了,宋侯爷正好有话要说。
  待两人跪在他跟前,补上婚宴上的拜礼之时,宋侯爷便唤了钱铜的名,“你可知我永安侯府,在成为侯府之前,是什么样?”
  钱铜愣了愣,茫然看向他。
  宋侯爷道:“我的祖先也曾是泥腿子,几辈人努力,终于出来了一个读书人,一路赶考,方才走到今日。在我永安侯府的祠堂内,那位泥腿子祖先的牌位,永远被置于最高位。”
  他继续道:“他的母亲,当朝长公主,陛下未登基之时,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从小在蜀州山谷里长大,只会耍刀弄枪,有人背地里骂她粗鄙,但就是这样一个粗鄙的人,如今却成为了长公主,被世人敬仰尊敬,再也无人敢说她半句。”
  “没有人生来高贵,身份的区分是为鼓励人发愤图强,以到达心中的高位,而不是在世人心里生出一道隔阂,认为自己低人一等,永远不会被世家所容。”宋侯爷道:“或许在旁的家族内会有门第之分,但在我永安侯府不会。”
  “侯府看重的从不是身份。”宋侯爷道:“我相信我儿,他对你的感情,也不仅仅是因为你的美色,你既已与我儿成了亲,便是我宋家的人,他护钱家周全,乃他本分,可你如今自责、愧疚,心中是否还在想,不想连累他,要我否决了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