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眼下他与郡主联姻,是朴家唯一的出路。
  为了个人感情,他连家族的前途都不顾?就喜欢到如此程度了?
  然而大公子面色纹丝不动,“母亲知道,孩儿早已不是朴家人,朴家事与孩儿无关。”
  大夫人气得一个倒仰,痛斥道:“你不是朴家人,就不是我亲生的了?天天只知道守着你那片海,就不怕有朝一日,你打下来的东西,落入旁人手...”
  “大夫人...”说话声突然被外面小厮打断。
  大夫人没好气,“何事?”
  小厮禀报:“平昌王妃来了。”
  大夫人一怔,先是鸣凤郡主,如今连王妃都惊动了,不敢有片刻怠慢,忙起身出去迎接。
  大公子跟了出去,却不是跟在大夫人身后,脚步转了一个方向,背朝着内院而去。
  大夫人走了一段方才察觉,想回头把人揪回来,又怕耽搁了迎接王妃的时辰,只能先作罢,见了王妃再说。
  ——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平昌王妃马不停蹄地赶路,便是特意赶到天亮,王爷到达知州府之前,先到朴家问个明白。
  开运河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提前收到朴家大夫人的消息,平昌王妃见了大夫人后,实在拿不出好脸色,问她:“谁答应朝廷要开运河?”
  大夫人本以为她来会先说朴家与郡主的婚事,没想到一上来先质问她运河之事,还不知小厮没把信送到,大夫人又把情况与他说了一遍。
  没把自己被小辈忽悠那一段说出来,只说宋世子点名了要运河。
  平昌王妃听后脸色更难看了,“大夫人应承得如此爽快,可有想过,运河开通后,你朴家将面临何等困境?朝廷的兵马届时再也没有阻拦,长驱而入,占据扬州,要你朴家交出盐场,和黄海登州的两条海峡线,你朴家是给还是不给?”
  贪生怕死之辈!
  一道门,几个侍卫便把她吓得六神无主,竟然答应了开通运河。
  朝廷为何不直接出兵收复扬州?便是因运河堵塞,兵马没那么容易过来,如今朴家自己把门前的一道‘城墙’给拆了,不等同于主动送上人头?
  扬州的商业发展到了今日的地步,朝廷眼红很正常,想收回去无可厚非,但如何收,朴家如何给,有王爷从中周旋,即便将来朝廷分上一杯羹,也只是其中的一杯羹,而非如今站在主导的位置,把整个扬州纳入囊中。
  愚不可昧。
  大夫人当初许下运河时觉得有些不妥,听王妃如此一说,心下一咯噔,意识到出了大问题,补救道:“要不咱们想办法,拖一下?”
  “如何拖?”平昌王妃冷笑道:“沈家公子正领着兵马堵在了淮东口岸上,正愁找不到动手的机会,大夫人倒想先去送死。”
  拖不了,又给不了,大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办,询问道:“民妇一时糊涂,未顾虑周全,还请王妃指点一二。”
  能把运河许出去的人,平昌王妃也没指望她能想出个什么好点子,直接了当道:“明日王爷会到知州府见宋世子,你朴家作为扬州东道主,发个帖子宴请两位朝廷命官,不应该?”
  他宋允执能办鸿门宴,朴家也能。
  朴大夫人手心捏出了一把汗,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朴家并非没试过,正因为此事,如今手上沾了一手臊,洗都洗不干净,她道:“不瞒王妃,这位宋世子只怕没那么好对付。”
  好不好对付,得看脑子。
  就朴家三夫人有勇无谋的手段,栽进去是意料之中的事。
  平昌王妃道:“陛下登基后,恢复了边关的茶马司,开始管制茶叶,今年崔家走私的船只沉入海底,邻国一带无茶活不了命,盗贼经过黄海,潜入扬州,暗杀朝廷命官。”
  大夫人心头几跳。
  没到万不得已的那一步,朴家是不愿卷入战事。
  平昌王妃看出了她心头的顾虑,“朴家在扬州养了这么些年,大夫人的胆识还是没练出来,朝廷为何会在此时前来接管扬州?五年前的扬州,朝廷愿意要吗?不会,朝廷看重的乃如今商贸发展起来的扬州,怕打仗的并非只有你朴家,朝廷同样不愿意开战...”
  她抿了一口茶,缓声道:“当年陛下攻入京都的路途中,杀了他番族的三位皇子,如今番族杀他一个外甥,又如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争夺的过程,哪一回轻松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难道当真要等到宋允执开通运河,把朝廷的兵马放进来,朴家所有的东西,都要拱手让出去?
  与其束手就擒,倒不如拼一把,这也是当初大夫人与三夫人的想法。
  宋世子不能留,他手里的那份契约更不能留。
  此人甚是谨慎,大夫人不敢保证他会给朴家这个面子,问王妃:“宋世子会来?”
  平昌王妃真不知道她一双眼睛会如何看人看事的,钱家靠什么步步为营?
  她所了解的宋世子,偏执高傲,说一不二,何时受过人欺辱?单凭一桩绑架世子的罪行,就该她钱家倾覆,那位钱家七娘子至今还活着,靠的是什么?
  平昌王妃道:“把钱家七娘子邀请上,他会来。”
  为避人耳目,平昌王妃没有歇在朴家,事情说完后,便与大夫人告辞,临走时才想起自己的小女儿,问道:“鸣凤郡主在你府上?”
  大夫人忙点头,“在呢。”
  不过今日午后去了连巷盐田找钱家七娘子,也不知道回来没。
  王妃道:“当初议亲之时,我不知道你们为何执意避开大公子,是我女儿配不上他?如今二公子是不成了,总该给她一个说法,我知道你是什么打算,可你那老三,今年才十六吧?鸣凤大了他三岁,她自来不喜欢比她幼稚之人,若没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别再去惹恼她。”
  大夫人心头乱成了一锅粥,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唯有点头的份,“是...”
  ——
  鸣凤人已经回来了。
  在房内陪着朴家人正在四处寻找的二公子‘说话’,今日钱家七娘子说的话确实很动人,但她也并非傻子,相信了她的一面之词。
  问旁人或许有些出入,但问朴家二公子应该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出生在王府,身边没有一个废物,是以,最讨厌无用之人。
  当初蓝小公子把人送给她时,朴二公子已经成了一条狗,跪趴在她跟前,声声求饶,却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被人把舌头拔了。
  蓝小公子对此供认不韪,“小生再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仗着权势,见人家长得清秀,便把人绑起来关在屋内糟蹋,糟蹋也就算了,最后还被反杀,落入了蓝小公子手里,带到了她跟前。
  喜欢男人,还敢与她定亲。
  当她好欺负?
  鸣凤把人从楚州带到了扬州,将被她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二公子重新带回了他的家,让他满怀希望,又次次绝望。
  鸣凤手里的鞭子落在他身上,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叫出来,审问道:“我问你几件事,你说不出来,可以用手写,但若你敢欺骗本郡主,那你的手,也就不用要了。”
  朴二落入她手中后,便没有一日不挨打,郡主不动手,但她喜欢看蓝小公子动手,看他被一个曾经欺辱过的人打得爬不起来,也是一种享受。
  长期的折磨之中,他再也没了先前的半点嚣张。
  即便此时有朴家人前来,只怕也认不出他。求生乃人的本事,朴二却无数次宁愿死,可他知道这位郡主不会放过他,只会让他比死还难受,他忍痛点头。
  鸣凤便问:“你兄长与钱家七娘子是不是相处过...”
  ——
  钱铜也回了城内钱家,在鸣凤和蓝小公子之后,她便连夜从盐场赶了回来。
  半夜蓝小公子敲门。
  钱铜白日见到他时就察觉出他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本以为他把人交给鸣凤后,会回到京都,没想到他会留在郡主身边,“怎么,还没出够气?”
  蓝小公子没有去解释,关上房门后,也没落座,似是怕脏了她的地方,只立在那,与她通风报信:“平昌王与王妃来了,明日朴家会邀请宋世子与钱娘子前去赴宴,宴席上郡主会找你麻烦,七娘子想个办法推托过去,不要去赴宴...”
  钱铜愣了愣,倒也没有多大的意外,反而在意他这般与自己见外,起身握住他胳膊,把人带进屋,摁在了位子上,“我也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今夜既然来了,咱们好好说几句话。”
  钱铜让扶茵备了酒,替他倒了一杯,才问他:“为何不回京都?”
  蓝小公子不答。
  钱铜便问:“因为我吗?”
  蓝小公子抬头看她,点了点头,又摇头,犹豫再三后,看着她,嗓音有些发抖:“他们想杀了宋世子。”
  ——
  当夜暗卫蒙青也敲了宋允执的门,禀报道:“钱七娘子回来了,与蓝家小公子秉烛夜谈,饮了一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