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说不准。小时候的事太远了,当时怎么想的,现在全然忘记了。
  骆宁拿了河灯,又出宫去了。
  太后为何叫她去坤宁宫取琴,又为何对她的琴技好感到欣慰,骆宁在回程的马车上想了想。
  而后,她决定放下,不过心。
  她又不是真的雍王妃,此事跟她无关,她做好自己分内事。
  有些人注定是人中龙凤,比如萧怀沣,也比如郑皇后。其他人,只能做他们的陪衬。
  骆宁和崔正澜一样,只想做“土皇帝”。
  有些时候,骆宁是猜不透、看不懂太后的。
  她唯一能做的,是抓住自己可以抓牢的,往前走。
  转眼到了中元节,萧怀沣派人来镇南侯府,接骆宁。
  他晚上要带骆宁去放河灯。
  骆宁带上了自己的丫鬟秋华、秋兰,又把蔺昭也叫上。难得出门,大家都出去散散心。
  渡河在城南,距离比较远,那边会临时搭建集市。
  “王爷,您有画舫下水吗?”骆宁问。
  萧怀沣:“有。”
  骆宁:“……”
  有点意外。
  她只是随口一问。
  渡河上,每年都有十来条画舫,是权贵们的,提早与官府说妥,按时下水。
  那天,画舫上灯火通明、乐声悦耳,普通百姓在岸上放河灯、赏画舫。
  “……王府什么都有,只是本王不怎么用,全在库房。”萧怀沣解释,“等你过门,自己去看。”
  骆宁笑起来。
  她很想夸他一句,他第一次斫琴,“望春漪”的琴声那么空灵出色,非常厉害。
  又觉得不妥。
  毕竟那张琴,送给了他皇嫂。
  肯定是大大方方送的。
  但彼此心里怎么想,就难说了。骆宁怕拍马屁拍到马蹄上,忍住了。
  萧怀沣突然转脸,在车厢里看向骆宁:“你想些什么?”
  “没有。”
  “没有就不可使劲盯着我瞧。我的余光比较远,你偷窥我知晓。”萧怀沣说。
  骆宁:“……”
  她尴尬挪开了目光。
  她深吸几口气,开始放空思绪,片刻就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挤出去了,满脑子只剩下放河灯。
  她要把河灯放给谁?
  骆宁想了半晌,只能想到一个人。
  第135章 骆宁故意骂雍王
  骆宁想到了她自己。
  她想给自己放一盏河灯。
  很快,马车到了渡河边,远远的,骆宁瞧见了一行人。
  有崔正卿兄妹,还有辰王,以及几个不太认识的人。
  “怀沣。”崔正卿先打招呼。
  骆宁看愣了。
  崔正卿穿一件朱红色袍子,绣了金线祥云纹;大红色腰带,镶嵌了大大小小至少二十颗碧玺宝石。
  大红大绿,又极其富贵,相当打眼。
  故而,骆宁稍后才发现,他头上还簪了一朵粉色木槿花。
  木槿颜色粉,花瓣简单,极少用来簪花,可的确妖冶醒目。
  “……要去选花魁?”萧怀沣问他。
  崔正卿不以为意:“难得出来玩,稍作打扮。”
  当前风气,功勋世族的男子才有资格着朱红色袍子,他的衣裳是身份贵重的象征;而簪花也并非女子特有,风流少年郎簪花不在少数。
  崔正卿本就生了一双多情目,肌肤白净、容貌秀美,身段又修长,再这么装扮着,极其漂亮。
  他也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花团锦簇。
  只是他身边这群人,个个穿得像奔丧,才衬托得他似显眼包。
  他与纨绔们在一起,便是相得益彰了。
  “上船吧。”辰王含笑说。
  他穿杏白色长袍,优雅矜贵,宛如琼华落下凡尘。
  另有崔正澜。
  崔正澜这次是女装,上襦配上了绫裙,都是极其素雅颜色,几乎瞧不见花纹。
  与她兄长有天壤之别。
  “王爷、王妃。”崔正澜行礼。
  竟是个标准的敛衽礼。
  骆宁与萧怀沣都没说话,辰王先笑了:“像模像样,难得。”
  又对萧怀沣说,“女儿家婚事定了,就懂礼了。瞧瞧阿澜,野小子也成闺秀了。”
  崔正澜:“……”
  一旁的崔正卿笑着看向骆宁:“王妃,快夸她两句,她在家练了好些日子。”
  骆宁忍俊不禁:“的确很好,礼数周全。”
  崔正澜面无表情,可眉梢挑了下,是高兴的。
  一行人上了画舫。
  方才跟在身边的,都是各自的丫鬟、小厮与侍卫。
  画舫上宛如小小房舍,雕梁画栋。一共两层。下面一层摆普通桌椅,二楼则陈设奢华,围了幔帐。
  绸缎随着河风摇曳,风姿缱绻。
  骆宁随他们上二楼,她的丫鬟、蔺昭等人,留在一楼。
  二楼船舱有几个服侍的婢女,垂首而立。
  有个人坐在琴凳之后的蒲团上,瞧见众人上楼,才由婢女搀扶着起身见礼:“见过诸位贵人。”
  骆宁看向她。
  她着一件深绿色上襦、大红色绫裙。上襦绣银线花草纹、绫裙绣金线竹纹,颜色鲜亮至极。
  云鬟蓬松、雪肤凝脂。
  她不佩戴任何首饰,妆容又极其清淡,只淡淡铺了一点薄粉,唇上随意点一抹胭脂。
  与她衣裳的明艳,对比鲜明。
  太出挑、太打眼,美得很有特色,骆宁看得眼前一亮。
  “她就是柳娘子。”崔正卿介绍,“我请了她来弹琴助兴。”
  柳娘子是大家,盂兰盆节此等隆重节日,争相邀请她的门第绝不在少数,她却出现在此。
  是崔正卿特意请来的。
  “请坐。”辰王笑道,“早就听闻柳娘子琴技高超,今日得一见,着实荣幸。”
  柳娘子还礼:“王爷过誉。”
  这才坐下。
  画舫缓缓而行。
  柳娘子开始抚琴。
  骆宁喜欢琴,熟通各种琴谱,知晓柳娘子谈的是耳熟能详的古谱。可越是常见的谱子,越是能考验一个人的本事。
  琴声倾泻而下,又绕梁不息。
  众人饮酒、听琴,以及听崔正卿说盛京城里的八卦趣事。
  有他在,很热闹。
  骆宁坐在萧怀沣下首,抽空对他说:“王爷,我下去放河灯。还有母后的一盏。”
  萧怀沣颔首。
  骆宁悄然起身,下楼去找到了丫鬟秋兰,拿到了两盏河灯。
  丫鬟等人都坐着吃点心、赏渡河两岸的风景。
  骆宁先放了太后那盏莲花灯。她双手合十,内心澄净,只目送这盏河灯缓缓流入灯流。
  渡河今晚的河灯如织,似繁星从天际落入了河面。
  放完太后这盏灯,骆宁放了她自己的。
  她对着河灯念了一首祭文。
  念完了,将河灯推入河面,她对自己说:“愿我得安宁。”
  抬眸时,正好两艘画舫错身而过。对面画舫上有个人,也在船舷处放河灯。
  他似乎放完了,刚刚站起身,目光落在骆宁脸上。
  骆宁与他对视。
  不认识,陌生人。
  但生得极其好看。眉目被灯火映照着,英俊无畴。
  画舫错过,骆宁没有偏头去追随他;她的余光,发现那人也不曾转脸继续看她。
  她收回视线。
  萧怀沣便在此时也走了下来。
  他手里也拿了一盏河灯。
  骆宁发现,他的河灯上写满了字,密密麻麻。
  “……战故的人。”萧怀沣难得开了口,似解释。
  骆宁:“王爷,需要我帮您念一篇祭文吗?”
  她记得好几首祭文。
  萧怀沣:“也行。”
  骆宁接过他的河灯,念了起来。
  这篇祭文挺长的,她阖眼,心无旁骛慢慢念着,每个字都似诵经,带着她的虔诚。
  念完了,她把河灯递给萧怀沣。
  萧怀沣将灯芯点燃,河灯在他掌心发出橘黄色暖融融的芒。又被他轻轻放入河面。
  随着水波,渐渐远去。
  “你自己的河灯,放给谁?”萧怀沣问她。
  骆宁如实告诉他:“我自己。”
  萧怀沣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几分不悦,眉头轻轻蹙起来:“这不吉利。”
  骆宁没想到,他竟忌讳这个,笑道:“我还年轻,不怕不吉利。我是想着,万一我死后没人替我放河灯怎么办。”
  前世她死后,太后给她点了十几年的长明灯,却因不能出宫门、宫里又不准过盂兰盆节,骆宁没有收到过任何一盏河灯。
  太后唯一一次破例出宫,还差点死了,是骆宁替她挡了那一刀。
  往事在几年前,但在骆宁的记忆里又隔了一世,无比遥远。
  “……要是本王死在你后头,我替你放。”萧怀沣突然接了话。
  骆宁:“多谢王爷。王爷,若您先死,我也会替您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