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萧怀沣总是嫌她手段太柔。
  这次,他仍觉得她力道轻,没有趁机把那个表姑娘给杀了,只是杀了个婆子。
  不过,和上次相比,这次他的嫌弃里没有烦躁。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处理方式。
  一点点来,小火慢炖。
  也不失一种智慧。
  骆氏阿宁不是空有美貌的女子,她也有点脑子。只是经历的杀戮太少了,心上没有坚硬的壳,处事比较软。
  各人有各人的办法,随便她吧。反正她没吃亏,没给萧怀沣丢人。
  “……甄妈妈威胁我二弟的丫鬟,叫她递东西,否则把她配个三十岁的鳏夫。
  那鳏夫的老婆是他自己打死的,酗酒、赌钱。只因巴结了我娘的陪房,还留在府里喂马。”骆宁又道。
  丫鬟春桃说她逼不得已。
  她的确自私,可人在危难关头,先顾好自己也无可厚非。
  甄妈妈只是叫她送包袱,不是叫她下毒。她不算恶。
  “我没有惩罚她。我同二婶说了,叫她放了春桃的卖身契,撵了她出去,今后她自己谋生。”骆宁说。
  萧怀沣颔首。
  骆宁又说,“那个扎针的人偶,我自己做的,叫宋妈妈搜查的时候,趁人不备放在白慈容枕头底下。
  扎我爹那个的时候,我用了三十根针;我自己那个,扎了八针。不知是不是灵验,我这几日左边上臂一直发酸,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萧怀沣:“……”
  骆宁说着,又笑起来:“蔺姐姐说只是我耍鞭太用心,胳膊拉伤了,她替我揉按几天就没事。”
  萧怀沣听到这里,看一眼她。
  骆宁:“不妥吗,王爷?”
  “此事,蔺昭也知晓?”
  “是。”
  “看样子,你有话同本王说。”他淡淡道。
  骆宁:“……”
  真是好机敏一个人。
  “这次的事,蔺姐姐也帮了忙。她实在很好,我想着,将来能否将她留在身边?王爷,您还有其他差事给她吗?”骆宁问。
  骆宁知道,蔺昭是从外地召回来的。
  她在外地做什么,骆宁没问。但肯定不是闲差。
  “她自己愿意吗?”
  “我还没有问她,先问问您。要是您不放人,我白问了。”骆宁道。
  “若她愿意,往后叫她跟着你在内宅行走。”萧怀沣说。
  骆宁道谢:“多谢王爷。我今日回去和蔺姐姐说。”
  萧怀沣继续喝茶。
  骆宁发现,每次自己和他说话,他都是端坐,似漫不经心听着。
  她有时候怀疑他在走神,根本没听进去,故而她也是随意说。
  可事实上,每次她话里关键的点,他都抓到了。
  比如说,骆宁狡辩软鞭太沉、不是自己腕力太弱,他就寻了个更轻的软鞭给她。
  也比如说,她随意说蔺昭的事,他就察觉到了蔺昭帮了忙,已经参与了文绮院的重要事。
  “说他天生记忆好,果然不假。”骆宁想。
  她这边正想着,太后那厢起来了。
  宫婢端水给她净面,又替她更衣、梳头等。
  骆宁和萧怀沣也起身,去正殿坐着等太后。
  太后刚出来,太监回禀说:“皇后娘娘带着孙大家到了。”
  骆宁和萧怀沣都站起身。
  片刻后,郑皇后进来了。
  她着一件淡黄色常服,头发高高绾起,用黄金镶宝石的头饰。既端庄又清丽,盛夏天不繁琐。
  “七弟也来学制琴?”郑皇后笑问。
  萧怀沣:“只是来看看母后。”
  他是听说骆宁进宫了,就特意带了长缨大将军过来。
  此刻长缨大将军吃饱喝足,又玩累了,在偏殿补觉,睡得肚皮都翻出来了。
  皇后粲然一笑:“弟妹肯定是学琴的。”
  骆宁应道:“是,娘娘。”
  孙大家今年六旬年纪了,最近几年没有琴问世。
  太后请他,他既没有傲慢,也没受宠若惊,平平淡淡见了礼。
  彼此闲聊,先说了些琐事。
  骆宁懂一些琴,听着有趣。
  而后,孙大家开始依照太后的需求,为太后斫琴。
  琴面、琴底、弦与架子等,太后一一说明她的偏好。
  木材一个个运进来。
  萧怀沣似来了点兴致,问孙大家:“能否教教我?”
  “自然可以。”孙大家说。
  骆宁在旁边围观。
  萧怀沣自己斫一张琴,取名叫“望春漪”,骆宁觉得名字好听,心想:“他竟也挺有情趣。”
  第134章 雍王感情的激烈与隐忍
  骆宁在宫里消磨了大半日。
  一张琴不是一时制成的,眼瞧着天色不早,骆宁回去了。
  她还跟萧怀沣说:“王爷,‘望春漪’制好了,给我也试试音。”
  萧怀沣没回答。
  他一向爱搭不理。骆宁觉得他应该听到了,没再多嘴,转身出宫去了。
  萧怀沣晚些时候才走。
  又过了几日,眼瞧着就要到盂兰盆节,也就是中元节,骆宁又进宫去了。
  “母后,这是我自己做的河灯。每年都会在渡河边放河灯,向亡灵寄托哀思。
  这盏我带给您,您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对着它说,或者写下来。回头我去渡河边替您放。”骆宁说。
  太后微讶,又有点惊喜。
  许是骆宁能在这些细微处想到她。
  “那哀家更衣焚香,把要说的话告诉它,你替哀家放。”太后道。
  骆宁应是。
  太后又说:“上次孙大家替哀家斫好的琴,在皇后那里。你去看看,顺便带回来。”
  骆宁再次应是。
  郑皇后音律极好,琴技高超,太后叫她调调这张新琴的音。
  骆宁去的时候,郑皇后正在抚琴。
  她的琴声很磅礴,悠长空灵,似脱离了俗世,随着她琴声迈入古林。树木森森,空气清新,鸟声远而清澈。
  一曲毕,郑皇后才抬头瞧见骆宁。
  “娘娘。”骆宁先见礼。
  郑皇后叫她免礼,笑问她:“可是来看望母后?”
  “是。母后说她的琴在皇后娘娘您这里,叫我拿回去。”骆宁道。
  “已经调好了,原本想着傍晚时给母后送过去。弟妹既然来了,试试琴音。”郑皇后叫人把那张琴拿出来。
  骆宁就发现,皇后的琴凳上,也是一把新琴。
  这琴面,好像是上次萧怀沣选的。
  骆宁:“……”
  竟是亲自做好了送给皇后的,怪不得骆宁叫他给她弹弹,他没理她。
  骆宁总是看不透这两人的关系,非要在这个时候,才能瞧见一抹激烈与隐忍。
  “不愧是能成大事者。这两人好能忍,人前一丝都不露。”骆宁想。
  她立马把心绪全部收敛。
  她知晓郑皇后聪慧,观察入微,骆宁不想她瞧出异样。
  宫婢很快搬出来一张琴。
  骆宁简单试了两个音,只感觉这张琴很浑厚,应该是太后喜欢的。
  “我回去向母后交差了。”骆宁笑着对郑皇后说。
  郑皇后目光看向她,又回望自己那张琴,她没说什么。
  骆宁却是后背微微出汗。
  在宫里,最好做个傻瓜,什么都不想。
  一旦有什么想法,哪怕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旁人也可能发现。
  骆宁从这一瞬间开始,脑子放空,回视郑皇后:“皇后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外头日头烈,你慢些。”郑皇后笑道。
  骆宁行礼告退。
  郑皇后回头看自己的琴,对管事姑姑说:“把这张琴收起来,放在库房,以后都不要再拿出来。”
  管事姑姑不解:“娘娘不是很喜欢吗?”
  “先收起来。”皇后道。
  她转身进内殿去了。
  骆宁回到了寿成宫,太后已经对着莲花灯念完了她的寄思,慎重交给骆宁。
  她笑着说:“哀家做姑娘的时候,也去放河灯,那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当时年纪小,哪里懂生离死别?
  宫里什么节都过,只不过盂兰盆节,竟一时忘记了放河灯。几十年了,好些话要说,都对着这盏河灯说了。”
  骆宁:“母后放心,我会替您放好。”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
  又叫她把琴拿上来。
  “……阿宁,你弹一曲给哀家听听。”太后说。
  骆宁还是像方才在坤宁宫一样,什么都不想,脑子放空,任何思绪都不能过。
  她只是回想了一支缠绵的曲子,开始弹。
  真是好久不弹了,初时生涩,而后才慢慢流畅。
  “你琴技不错。”太后笑道,语气里莫名带着几分欣慰。
  骆宁道:“儿时苦练过的。”
  她不知自己练琴做什么。
  也许是想有一技之长,叫父母高看她一眼;也许是单纯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