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没一会儿,送衣服的人敲门,将袋子递给了桑琢。走之前,他就站在门口,蹙眉看着桑琢,说:“桑琢”
  桑琢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有礼貌些:“我是。”
  那人咧嘴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桑琢深呼吸一口气,把袋子里的衣服放在衣柜里,十套一模一样的,定制服装,手感都很好。换了拖鞋,桑琢拿了内衬衣服,就往三楼走去。
  浴室和大多数地方一样,都是隔间。桑琢进去的时候,还碰见了几个说说笑笑的人。
  但这谈笑声在见到桑琢的刹那,戛然而止。一个两个保镖都眯了眼睛。有人不动声色地抬了脚步,拦住了桑琢的去路。
  桑琢迅速扫视了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的,都有些伤口疤痕,心里咯噔了一下,桑琢开始怀疑,这些伤疤是不是自己造成的。
  “能进来的,都是自幼跟在四爷身边培训的,”拦住他的人开了口,说,“很显然,你不是。桑琢,不妨直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桑琢拿着衣服,说:“保护四爷。”
  几个人笑了起来。嘲讽的意味不加掩饰。但谁都没说什么,转身离开,片刻后,又是谈笑风生,好像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
  桑琢捏紧手里的衣服,在心里安慰自己,总归是要还债的之后,随意找了间卫浴,开始冲洗。没有碰到肚子上长长的疤痕,也注意不碰到膝盖上的伤口。等洗完后,桑琢就把内衬穿上,往外走去。
  一楼是吃饭的地方,桑琢进去的时候,就像是异类一样,一个两个都没了声音,那些人目光落在桑琢身上,有讽刺,也有一闪而过的恨意。那些人情绪管理都很到位,谁也没来找桑琢的麻烦,但同时,也不可能有人搭理桑琢。
  保镖不允许内斗,他们顾及这条线,自然不可能轻举妄动。
  桑琢深呼吸一口气,低头要了个馒头,其他什么也没要。三两口啃完后,已经是十点了。他吃不进去,转身又走了回去,什么也没说。
  被子蒙在头上,桑琢躺在床上,努力思考,商老爷子最后对自己说的话:“找到a,把遗嘱交给他。”
  昏暗的房间里,桑琢跪在地上,哽咽着问商老爷子,从哪找a,商老爷子只说两个字——北海。
  茫茫北海,找一个连真名都不知道的人,堪比大海捞针。桑琢怀揣着密封的遗嘱,他甚至都不敢拆封,看都不敢看。别人都要这份遗嘱,就是为了商老爷子留下的巨额财产。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现在的桑琢在外面,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因此,对现在的桑琢来说,这段时间最好的归宿,就是在这个地方生存下来,寻求昔日死对头的庇佑。
  外界桑琢露头就没,但在死对头这里,因为沈肆妄想要羞辱他,他桑琢还可以求得一线生机。
  第二日。桑琢按照生物钟醒来。洗漱吃饭,紧接着,就是训练,训练没三个小时,就是擂台赛。
  几个保镖出任务,而其他保镖就这么围在场地外面,看着第一个要上去的人是谁。桑琢本是不想招惹麻烦,但下一秒,就有人走过来,低声说四爷叫你上去。
  睫毛微颤,桑琢抬眼,正好看见楼上,那端着红酒,正往他这边看的沈肆妄。手里的红酒杯微扬,沈肆妄就这么看着桑琢,眉毛微挑。
  桑琢深呼吸几次,理了理袖子,抬步走了上去。擂台地板厚实,类似于硬实的软垫。倒在地上的人不会受很重的伤,但疼痛在所难免。
  红花扯了下来,桑琢把红花揉了揉,借着高处的地方扫视一圈,大略估计一下今天要打的架。很多,数不过来了,也是在还他从前的债。
  “我先来,你们谁来打”
  桑琢张嘴,把那朵红花咬在了嘴唇中间,一点一点地含在嘴里,压在舌根下。他抬了眼眸,把外套脱下来,扔在一边,摆出攻击的姿态来。
  “我来领教一下,”沈栗率先走上去,外套扔掉,他看向桑琢,捏着拳头,冷笑,“请。”
  桑琢厉害,他是商老爷子一手调教出来的。但这种厉害,不是说他的武功天下第一,而是综合素质能力在那一众保镖中排第一。包括总览全局、狙击、战后诊断等。武功不是桑琢的最强项,但如今这情况,桑琢只能硬着头皮去闯,去打。
  没了从前那种不怕死的劲,桑琢心里有了丝丝的畏惧,一种死之后,就没有人去完成商老爷子任务的畏惧,故而相较于从前,他的行动有了破绽。
  二楼阳台。沈肆妄就这么站着,看着桑琢和那些人打,虽然秉持着打倒就行的原则,但到底隔着仇和怨,动起手来自然不留情。
  很快,擂台赛就充满了血腥味。
  “啧,”沈肆妄轻轻举了酒杯,扭头看向旁边的保镖——沈疏,抬了下巴,笑着问,“看清楚了吗?”
  沈疏低头,声音是火烧之后的嘶哑:“看清楚了。”
  “当年,仓库那把大火,就是商老爷子叫桑琢去放的。”沈肆妄淡笑,“沈栗他们给你探路,让你瞧他的习惯,你可不要让他们失望。”
  沈疏抱拳:“多谢四爷。”
  “伤残不问,但是别打死了,”酒杯倾斜,大半的酒水从上落下,像是人的鲜血一样。沈肆妄好心提醒,“人留着,我还有用。”
  沈疏回复:“我明白。”
  再次撂倒一个人,桑琢也发现了不对劲。喘着气后退几步,疲惫地靠在栏杆上。指尖擦过嘴角的鲜血,桑琢仰头,看向那二楼阳台处的沈肆妄。四目相对之时,桑琢看清楚了他眼底闪烁的恶意。
  羞辱吗?不止。沈肆妄这是要利用自己,给他的保镖出气,树立信服度。
  擂台上传来轻微的震动,桑琢舔了沾满鲜血的牙齿,把那股铁锈味咽了下去。抬头看向面前穿着保镖衣服的人,桑琢忽然笑了笑,说:“你我之间,什么仇”
  脸已经肿了,肿到看不清原来的样子,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但桑琢不在乎,只是擦着手心的汗水和血迹,看着面前的人。
  这是第十个。
  每个上来的,都像是早有预谋,不仅消耗他的体力,还在试探他的武功路数。如果没猜错,现在这一把,才算是真正的对决。
  “仓库那把火,你放的。”沈疏开了口。
  嘶哑至极的声音让桑琢瞬间了解了大概,他揉了揉拳头,站了起来,诚恳说:“我记得,那场大火,没有人丧生。”
  “但总有人,生不如死,”沈疏摆出攻击姿态,“沈疏,请指教。”
  第4章
  桑琢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他知道自己的武功路数被人摸清楚了,也知道自己力尽之下,不可能有胜的希望。再说了,他真的不想站在这个擂台,接受源源不断的挑战了。
  但令桑琢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会被揍这么惨。尤其是最后一拳揍在自己的腹部伤口处,桑琢在一瞬间连死的心都有了。饶是能忍疼的桑琢,也还是控制不住,半跪在地上,先是吐出舌头下的花瓣,然后,努力咽下喉咙的鲜血。
  模糊的视线中,桑琢又看到了那双皮鞋。又是兜头的酒水,落在伤口上,火辣辣得疼。喉咙里发出一丝哽咽的声音,桑琢再没能忍住,哆嗦着把另一条腿放平,跪着,让自己看起来乖巧、懦弱、怕死。
  “先生……”语调都是抖的。
  沈肆妄没说话,自顾自地把一杯白酒倒完,笑着看向浑身发颤的桑琢,只问:“疼”
  桑琢猛地咬住舌尖,服软:“疼。”
  “那如果回到当初,那把大火,你会放吗?”
  当初……
  桑琢记得,那是商老爷子派自己做任务,趁他们谈生意的时候,让他摸到仓库,直接火烧。桑琢知道人命重要,所以在放火之前,调查了监控,确定没有人后,才放的火。
  “你是不是在想,你查了监控,没有烧死人”沈肆妄含笑看着桑琢,说,“是没有人死亡……你哪次行动都没有杀死人,但你哪次的行动,不是叫人生不如死”
  桑琢喘了口气,没说话。
  那是沈肆妄的第一笔生意,也是沈肆妄往上攀爬的第一条路,只可惜,因为商老头子极端掌控欲,把他毁了彻底,连带跟自己打拼的朋友全受了牵连。
  借着为自己好的名义,让保镖破坏自己的生意,沈肆妄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爷爷。所以,他恨商老头子——这个他应该叫爷爷的人。但偏偏,这老头子死之前,良心发现了,愧疚了,就给自己留了份礼物。一份不用费吹灰之力就得到的、人人都想要的巨大遗产。
  “桑琢。”沈肆妄叫他的名字,蹲下来,握着酒杯的手慢慢拍打着他的脸,挑衅的、折磨的。只是桑琢没躲。
  啧。沈肆妄不太高兴,这人怎么不躲呢。简直乖得让他没法揍人发泄怒火呢。
  桑琢动都没动。他甚至还是笔直地跪着,直到在听见沈肆妄剩下的问话:“后悔放火吗?”
  心头跳了跳,桑琢没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