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这般风声鹤唳之下,即便原本并无野心之人,也难免会想着要上前进一步。
  南瑾从未忘记自己初入宫闱时,后宫是如何的暗流汹涌、明枪暗箭。
  这些女子人人皆有自保的本事,人人也都有反击的手段。
  她不会因为眼前的片刻平静,就天真地相信所有人都会安于现状,心如止水。
  毕竟人皆向往高处。
  眼见能得了机会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谁会不想争一争?
  若知笙真有不测,那么与南瑾同为妃位、且资历更深的顺妃,自然也有资格离着后位更近一步。
  人心隔肚皮。
  南瑾清醒地知道,她与顺妃之间所谓的“情谊”,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彼此试探、互相借力的算计之上。
  到了眼下这一刻,为护全知笙,南瑾必须亮明态度。
  她要让顺妃知道,她有这份底气,若顺妃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她也不惮于与顺妃翻了脸面。
  殿内一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顺妃默然良久,才眉心微动,迎着南瑾的目光坦然道:
  “你猜得没错。我确是好奇许平安要向你禀报何事。我知道今日赴恭州救灾的太医们都已回宫,也知道南宫大人就在恭州。
  我关心皇后娘娘,急于想知道南宫大人的安危,此事是我思虑不周,用了下策。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并无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南瑾看着窗外的银装素裹,缓缓道:“我自然是愿意相信姐姐的。正因为相信姐姐的为人,我才愿意请姐姐回来,亲口将实情告知,省得姐姐再这般费心费力,要与我生分地去打探什么消息。”
  她收回目光,定定地看向顺妃,一字一句道:“恭州传回消息,南宫大人......已经遇难殁了。”
  “什么?!”顺妃闻言身体猛地一震,双手下意识紧紧抓住座椅扶手,“那皇后娘娘那边怎么说?”
  南瑾道:“稍后我会去面见皇上,商量着将此事瞒着皇后娘娘。”
  顺妃连连摇头,“可那到底是皇后娘娘唯一的亲人了,从前他生死未卜咱们瞒着也就罢了,如今人没了,若连发丧下葬都不让娘娘知晓,不让她见最后一面......”
  她语气沉重,“这只是咱们一厢情愿地认为是为了娘娘好。若换做是我,我的家人在川渝遭遇不测,我也是宁愿知道真相,也不愿被蒙在鼓里的。”
  她停顿片刻,已是略有揣测了,
  “你执意要瞒着娘娘,可是因为娘娘的身子当真如宫中流传那般,已是不大好了?”
  南瑾不能和顺妃一一解释清楚,告诉她知笙与沈晏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告诉顺妃知笙如今的真实情况。
  她只能郑重地提醒顺妃,“南宫大人的事即便我不说,方才宝玲在殿外想必也多少听去了些许。我此刻明明白白与你说清楚,就是希望你能明白其中利害,全当不知此事。
  我也必须提醒你一句,越是后宫流言蜚语四起之时,咱们才更要心思一致,莫存了杂念。南宫大人之事,咱们能瞒住皇后娘娘多久,就暂且瞒住她多久。倘若你将此事告诉了皇后娘娘......”
  南瑾顿一顿,语气陡然转冷,“那本宫只能把丑话说在前头,任何伤着姐姐的人,本宫都不会放过。”
  南瑾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眼神中的狠厉与决绝,更是顺妃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
  但顺妃心中明白,南瑾如此疾言厉色,原不过是害怕自己因那些关于后位的流言而生了异心。
  她知道南瑾与皇后的情谊有多深。所以她也诚恳道:“妹妹既如此说,我定是信你的。我虽不知皇后娘娘究竟因何致此,但你日日能出入凤鸾宫陪伴在娘娘身侧,自然比我更清楚怎样做才是真正为娘娘好。”
  她起身缓缓走到南瑾面前,主动牵起南瑾的手,
  “皇后娘娘素来待我不薄。妹妹从前救过盈月的性命,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从未敢忘。所以妹妹也该相信,我并非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南瑾回握住顺妃的手,颔首应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没有因今日之事扣下宝玲,也没有因此事与姐姐计较什么。
  我也希望姐姐莫要怪我方才与你说的那些话。我总是盼着我们能和乐安稳地相处下去。那些无休止的算计、争斗,本就不该存在于我们这些后宫女眷之间。”
  顺妃表情真挚地颔首,“妹妹放心,我与你的心思一般无二。”
  第443章 郁结所在
  晚些时候,南瑾正打算动身前往朝阳宫求见沈晏辞时,他却像是与她心意相通一般,先一步踏入了承乾宫。
  因着川渝地动后的赈灾与重建国事繁巨,沈晏辞已足有两个月未曾踏足过后宫。
  这两个月里,南瑾也从未像其他后妃那般,去御前送过汤水点心,表露关怀。
  她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照顾知笙身上,也是无心去管别的琐事。
  以至于今日猝然相见,南瑾才惊觉他竟也消瘦憔悴了一圈。
  这一日,
  沈晏辞并未问南瑾为何对他没有丝毫关心,两人之间像是有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
  他们只是很自然地牵着手,一同在暖榻旁落座,目光投向窗外纷扬飘落的雪花。
  就仿佛彼此日日都会见着面一样,表现得那样稀松平常。
  南瑾与他提及了南宫煜一事,沈晏辞听罢应下了道:
  “朕原本便是要如此安排。只是前朝琐事千头万绪,一时牵绊,到底忽略了后宫事。”
  他握紧南瑾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你有心了。”
  知笙不愿见他,他便也识趣地不再去扰她清净。
  南瑾只作不知他们之间的僵局,在用膳间隙,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皇后娘娘病着,皇上也不去看看吗?”
  而沈晏辞不过执筷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神色淡漠地夹起一箸菜,声音听不出情绪来,
  “病了就该好生静养。朕去看她,她还得为了迎驾费心梳妆,强撑着精神应付,反倒于养病不利。”
  他抬眼看向南瑾,仍旧是淡漠的,“你心思细腻,有你照顾在皇后身边,朕很放心。”
  如此,南瑾便也不再劝什么。
  或许男人大抵都是如此吧。
  更何况他是帝王,帝王的选择永远不止一个。
  他或许曾因愧疚想要弥补知笙,可当知笙的倔强与疏离持续得太久,他那点耐心耗尽了,也就不愿再花费心思去哄慰劝说什么。
  知笙与他青梅竹马,十数载累积的爱意,竟不过短短一年的变故,便消磨殆尽。
  那么南瑾呢?
  她又能凭借着他这份所谓的‘爱意’,在这深宫中走多远?
  她不愿想,也懒得想。
  然而南瑾并不知道的是,在这过去的两个月里,沈晏辞其实日日都能见到知笙。
  这些时日为了能让知笙休息好,许平安在她平日饮用的汤药里添进去了少量的安神散。
  长期服用安神散固然会伤身,但比起知笙夜夜辗转难眠、心神耗竭带来的巨大损伤,这点代价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白日里,南瑾寸步不离地陪伴在知笙身边。
  每待入夜,知笙在药力作用下沉沉睡去,南瑾才肯放心离去。
  而沈晏辞便是在每日南瑾离去后的夜深时分,悄然而入凤鸾宫。
  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知笙的床边,就这么一言不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默默地注视着她。
  有时连云熙都看得于心不忍,忍不住低声劝道:
  “皇上,您日日都来这熬着,却不让皇后娘娘知晓,这又是何苦?娘娘用药久了,身子已见好转许多,或许......”
  沈晏辞摇头打断云熙的话。
  他伸出手,无声抚过知笙瘦削的脸颊,将她的憔悴深深刻入心底,只是红了眼道:
  “或许朕,才是知笙心中郁结所在罢。”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到了十二月里,知笙的病情更见好转。
  她虽仍不肯恢复六宫请安的旧例,但平日里像是荣嫔、嘉嫔这些关系亲近的妃嫔来看望,她也不再总是拒之门外。
  有时兴致来了,还能和她们玩上个把时辰的抓子儿、叶子牌。
  到了月中,她闭癸的症状也得以缓解,前几日终于见了红,气色更是一日好过一日。
  那些因抑郁外放而生的骇人症状,也再未发作过。
  这一日,永馨染了风寒生了高热,小脸烧得通红啼哭不止。
  瞧着外头又是大雪纷飞,南瑾实在抽不开身,只得吩咐采颉去凤鸾宫传话,告诉知笙等安顿好了永馨再去陪她。
  知笙得知后也是忧心不已,忙对采颉道:“我如今一切都好,你回去告诉瑾儿,让她安心照顾好永馨。这么大的雪,千万别来回折腾了。待明日雪停了,我带宸轩去她宫里坐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