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这场地动带走了十数万大懿百姓的性命,
  沈晏辞为此下诏举国同丧,辍朝七日,令天下缟素,哀悼逝者。
  隐瞒的日子似乎随着流水岁月一点点逝去。
  更令人欣慰的是,顺妃的家人在这场地动中躲过一劫,阖家平安。
  消息传回宫中,顺妃喜极而泣,更将自己多年来为盈月积攒的嫁妆悉数兑成银钱,尽数捐给了灾区重建。
  因着南瑾协理六宫,而知笙又一直免了后妃请安,后宫妃嫔们日常的问安聚会,便都移到了南瑾的承乾宫。
  这一日,承乾宫内暖意融融,笑语不断。
  众妃正围坐在一起为顺妃庆贺时,却见许平安来了。
  南瑾见他脸色不大对,于是便散了请安,急着问他,
  “怎么了?”
  许平安垂眸,不敢直视南瑾的眼睛,低声道:
  “娘娘。南宫大人......找到了。”
  第441章 丑话在前1
  只听许平安所言,当要以为他是带来了好消息。
  可他此刻吞吐为难的神色,却分明是在告诉南瑾,这“好消息”背后还藏着隐情。
  南瑾催促着他开口,“既找到了,那人呢?”
  许平安委婉道:“已是......在运回上京的路上了。”
  他躬身一揖,几乎要将头埋进胸口,“太医院前往恭州救治伤患的几位同僚,今晨已折返回上京复命。他们在恭州云崖驿的废墟深处,找到了南宫大人。只是他被埋得极深,救出来时早已面目全非,没了气息......”
  南瑾紧蹙着眉头,抓着一线生机追问道:“太医们从上京赶赴恭州,少说也得半月路程!你既说人救出时面目全非,又如何能确定那就是南宫大人?”
  许平安道:“南宫大人被救出时身上还穿着官服。他与都察院的王御史结伴同行,又同住云崖驿。地动时王御史刚出了驿站,这才有幸躲过了一劫,已随同僚一并回京。而南宫大人......却是他亲眼目睹被掩埋在废墟之下的。”
  南瑾闻言眼中唯余黯然。
  这样的消息,要她如何能告诉知笙?
  知笙的情况才刚有好转,若此时得知兄长的死讯,悲怆之下病情反复,便是这些时日的所有努力都要白费了。
  南瑾静默半晌,极力压抑住心底翻涌的担忧与顾虑,缓声道:“此事可已禀告皇上了?”
  许平安道:“行队回宫后第一时间便将此事奏报给了皇上。南宫大人到底是皇上派去恭州的,听同僚说皇上闻讯后悲怆不已,已下旨厚葬南宫大人,追封荣衔。微臣得知此事后不敢耽搁,立刻赶来禀告娘娘。”
  南瑾目光越过许平安,投向窗外纷飞的雪花,缓缓吸一口气道:“不能让姐姐知道。咱们要瞒住她。”
  许平安叹道:“可那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兄长,若连下葬出殡都不让娘娘知晓......纸终究包不住火,微臣只怕皇后娘娘来日得知真相,会对您有所埋怨。”
  “不重要。”南瑾摇头,:“告诉姐姐又能如何?能让南宫大人死而复生吗?让姐姐见着南宫大人的惨状,以她现在的身心状况,如何承受得住?我相信南宫大人在天有灵,最希望看到的,也是他的妹妹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她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至于来日......我宁愿她怪我、怨我,也不愿见她再有什么闪失了。”
  ——“瑾妃娘娘。”
  门外远远飘来一道恭敬的女声。
  南瑾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扬声问道:“何事?”
  “奴婢宝玲给瑾妃娘娘请安。顺妃娘娘方才离开时不慎遗落了一只耳坠。那耳坠是从前顺妃娘娘的家人给她的,娘娘格外珍惜。奴婢一路扫雪寻来,却遍寻无果。不得已叨扰瑾妃娘娘,想在您殿内寻一寻,看是否落在了此处?”
  南瑾眼神微动,语气如常道:“进来吧。”
  宝玲低着头推门而入,远远地行了个万福礼,猫着腰在地上仔细搜寻起来。
  不多时,她便在方才顺妃坐过的位置附近,从绒毯缝隙处摸出了一只红玛瑙耳坠。
  宝玲如释重负地将耳坠在衣角上蹭了蹭灰尘,欢喜道:
  “可算找着了!多谢瑾妃娘娘,奴婢这就回去复命。”说着便要告退。
  南瑾却叫住了她:“顺妃人呢?”
  宝玲脚步一顿,垂首回道:“回娘娘,顺妃娘娘放心不下,也乘轿折返了回来。这会儿正在承乾宫门外候着奴婢的消息。”
  南瑾的目光投向窗外,瞧着雪势似乎更大了些,便淡淡道:
  “雪下得这样大,宫人抬轿行走怕也不稳当。顺妃腿脚不便,更不好自己走回宫去。你且请她进来,在本宫这儿暖和暖和,待雪小些了再走。”
  宝玲支支吾吾道:“这......只怕会叨扰了娘娘......”
  一旁的采颉有所会意,立刻上前一步,肃声道:
  “这那什么?瑾妃娘娘体恤顺妃娘娘腿疾,实属一片好意。没的让你耽搁着,再连累顺妃娘娘在冰天雪地里冻着腿疾犯了,你可担待得起?”
  说罢也不给宝玲辩驳的机会,径自推门而出,快步走向宫门处,迎了顺妃进来。
  顺妃的腿是老毛病了,每逢雨雪天气便酸痛难忍,行走不便。
  今日若不是因家人平安的消息让她满心欢喜,恐怕也不会冒着风雪来南瑾宫中说话。
  采颉恭谨地搀扶着顺妃在暖榻旁坐下。
  南瑾示意宫人将烧得正旺的暖炉挪到顺妃脚边,又亲自拿过一个热腾腾的汤婆子塞进顺妃手中,让她妥帖地护住膝盖。
  做完这些,才抬眼示意许平安先行退下。
  待许平安躬身而退,南瑾目光扫过顺妃空荡荡的右耳上不过一瞬,很快又落回到顺妃的脸上,温声道:
  “外头风雪甚急,你行动不便,且在本宫这儿歇息片刻吧。”
  顺妃听得南瑾如此说,既不像往日那样亲昵地称呼她“姐姐”,也是头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本宫”,心中隐隐觉得不妥。
  虽说两人同在妃位,但南瑾身负协理六宫之权,如今皇后静养,后宫大小事务的担子都压在南瑾肩上,后妃请安也都移步至承乾宫。如此便是两人同在妃位,权势与地位却也悄然分出了高低。
  顺妃面上如常,接过宝玲递来的耳坠戴好,含笑道:“多谢妹妹体恤了。”
  南瑾捧起手边的茶盏,用茶盖一下下轻轻撇着浮沫,旋而抬眼看着顺妃,似笑非笑道:
  “姐姐还肯称呼我一声妹妹,便是没打算与我生分。那么咱们之间,总该坦诚相待才对,你说是不是?”
  顺妃不解,微微蹙眉:“那是自然,只是妹妹何出此言?”
  南瑾含笑低首,目光落在茶盏中碧绿的茶汤上,慢悠悠道:
  “我以为姐姐若想知道什么,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问我。若要沦落到叫旁人来扒本宫的墙角,听些不该听的......”
  她顿了顿,冷笑着摇头,“如此未免也太不体面了些。”
  第442章 丑话在前2
  顺妃脸上的笑容依旧温然得体,仿佛南瑾的质问并未触及她分毫。
  听她声音和缓道:“妹妹这话本宫倒是越听越糊涂了。”
  南瑾目光落在她右耳重新佩戴好的红玛瑙耳坠上,不疾不徐道:
  “这红玛瑙耳坠分量不轻,不似碧玺、锆石那般轻巧。耳坠脱落若说当时未曾察觉,倒也寻常。可姐姐离了我这承乾宫,人都上了轿子,为何能突然察觉到右耳空了?”
  顺妃道:“妹妹多心了。原是宝玲搀扶本宫的时候,看见......”
  “她看不见。”南瑾断然截住她的话,望向顺妃微微蜷缩的左腿,
  “你伤在左腿,每逢雨雪必是疼痒难耐,行动格外不便。宝玲身为你的贴身侍婢,自是了解你的痛处。她搀扶你时,定要紧贴你身子左侧,以便作你的支撑。
  至于外面那些抬轿的内监,皆是内务府精挑细选、训练有素的,向来最重规矩。迎主子时,必须全程低头,目视脚下,岂敢抬头直视主子仪容?”
  南瑾冷笑道:“本宫实在好奇,宝玲在左侧搀扶着你,她不顾着低头看路,反倒要踮起脚绕到另一侧去瞧你右耳上的耳坠子还在不在?呵......”
  她目光敛回,静静打量着顺妃,“你自己觉得这事儿合乎常理吗?”
  南瑾并不动怒,但语气却带了明显的疏离。
  今日初雪骤降,宫人们皆忙于清扫宫道庭院。
  许平安方才来得急,南瑾因不知他所为何事,散了请安后也没叫人在外头守着。
  而心思玲珑如顺妃,大抵是察觉到了许平安神色异常。于是故意将耳坠留在殿内,再遣宝玲回来寻找,实则是想借机窥探许平安究竟与南瑾说了什么。
  南瑾不愿如此揣度顺妃。
  可近来宫中流言四起,知笙久居凤鸾宫闭门不出,殿内又时常飘出浓重的药味,后妃早已私下议论纷纷,揣测皇后是否身染沉疴,恐难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