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事发时,奴婢在庭院内和几名凤鸾宫的宫人闲聊,听得暖阁传来哭声,就一并赶去门外查看。
  宜妃知道暖阁只对内开了一扇窗,只待乳母匆匆赶来,暖阁门开启的一瞬,必会有风对流灌入。
  奴婢便趁机将草花粉洒出来,顺着风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暖阁内......”
  丽欣说到此处,眼底满是心虚的怯懦。
  她攥紧衣角,指节泛出骇人的青白,整个人蜷缩着,不敢再说下去。
  草花粉最易引发哮症加剧,且一旦被吸入气道,剧烈咳嗽之下涕泗横流,化了花粉更难寻觅痕迹。
  果然是杀人不见血的高招!
  顺妃等人闻言想起昔日二皇子死前惨状,各个红着眼、含着泪瞪着宜妃。
  二皇子是嫡子,他薨逝后妃需得送殡。
  送殡那日她们都看得清楚,
  二皇子躺在小小的棺椁里,因着是被活活憋死,稚嫩的脸庞即便覆了厚厚的脂粉,也仍旧盖不住骇人的青紫!
  他还不过是个襁褓婴儿,却落得那样凄惨的死法......
  无论叫谁想起这一幕,都是觉得心疼不已。
  尤是身为人母的皇后。
  上首位,
  皇后端坐的身姿纹丝未动,唯有拢在宽阔袖袍下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嫩肉,几乎要沁血来。
  她喉头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厉声质问丽欣,
  “还有什么!?”
  “还有......”丽欣手指颤抖着,指向放在角落里的那方乌木匣,道:
  “乌木匣中最里层放着的【惑心散】,用以乱人心智,左右情绪。
  当日贵妃之所以会性情大变,并非单纯因为顺妃娘娘的背叛,而是因为被人在暗中下了此药。
  后来娘娘和宜妃去劝解贵妃,贵妃失手将您推倒。奴婢上前搀扶您时,攥住了您的手腕......便是在那时,奴婢已经得知了您有了身孕。”
  她徐徐抬眼,撞上皇后冷厉的目光后,又仓惶垂下,
  “奴婢将此事告诉了宜妃,她便命奴婢在暗中加重了您房中安神香的份量。
  那时在潜邸不似宫中规矩森严,各院关系亲密可随意走动。
  如此过了两日,宜妃便趁您熟睡之际,让奴婢偷偷溜进去,锤、锤落了您腹中胎儿,以此嫁祸给贵妃......”
  丽欣所言桩桩件件,都精准地砸在了皇后与南瑾早先的揣测上。
  可即便早有预料,亲耳闻得真相后,也仍旧令人难以接受。
  其中更令人疑惑的是,丽欣一向忠于宜妃,怎么今日却如同患了失心疯般不打自招?
  “你简直是丧了良心!”
  嘉嫔的啐骂声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她猛然起身,踏前一步扬起手来,指尖几乎戳到宜妃惨白的脸上,
  “你这毒妇比我更早入潜邸,刚及笄的年纪就从川渝嫁来了上京,你怎地会存了这般恶毒心思?皇后娘娘向来待你亲善!你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宜妃反手拂开嘉嫔的手,全然不理会满殿仇视的目光,只眼神幽幽一转,落在丽欣身上,
  “本宫也很想知道,她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第316章 忠仆反水4
  宜妃瞪着丽欣,眉宇间不见了方才的慌乱,犹自大骂道:
  “好个贱婢!你自幼跟在本宫身边,本宫何曾薄待过你?却想不到你竟敢背着本宫,做出这么些丧尽天良的恶事来!”
  丽欣身子一颤,眼神虚浮躲闪着,口中却硬,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宜妃起身逼近丽欣,携着十足的压迫感,
  “你一口咬定这些事都是本宫指使,那么本宫问你,本宫缘何要害了这么些人?”
  丽欣道:“你、你害死了皇上所有的皇子,为得就是能诞育下皇上的长子,好为了你儿子的来日铺路!”
  “呵呵?”宜妃怒极反笑,眼中尽是讥诮,“好一张巧嘴!倒是连理由都替本宫找好了。”
  她回眸瞥一眼乌木匣,又问:
  “你既说一切都是本宫指使你,那这匣中毒药也该是本宫备下。本宫当年入潜邸时,陪嫁皆由御前的人清点过,本宫又如何能带了这些毒药入府?”
  丽欣结巴道:“奴、奴婢如何能知晓?许是老爷差人偷偷送入京中?”
  宜妃打断了道:“你攀扯本宫还不够,还欲将本宫父亲也拉下水?”
  话落再不屑看她,转而向莫太医问道:
  “敢问莫太医,寻常药物存放经年,药性当有衰减。本宫想知道,毒药是否也是一样?”
  莫太医应道:“回娘娘,毒药亦有其药性时效。久置或受潮,轻则药力大减,重则变了药性,更难琢磨。”
  宜妃下颌微扬,从容道:
  “那便有劳太医仔细瞧瞧,看看匣中毒药是否已经失了药效?”
  莫太医并不认识匣中全部毒药,他所识得也不过十来样。
  将药瓶挪远些仔细查验过后,很快就有了结论。
  “上京每年六月至七月下旬梅雨潮湿,依微臣所见,若是陈年存药,即便保存再妥当,过了这么久也当有明显返潮的迹象。但这些毒药粉末皆无粘连,想来最多存放不超过两年。”
  “哼。”宜妃闻言更显从容。她衣袂带风倏然转身,锋利的目光直逼丽欣,
  “从前在潜邸,你还可攀咬是本宫的父亲暗中给本宫送了毒物来。可如今本宫已是入宫三载,深宫之中,外送入内的一针一线都要经了内务府数番盘查。
  你可能与大伙儿解释清楚,本宫是用了如何通天的手段,能得了这么些毒药?”
  “这......”丽欣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着,口中吞吐含糊。
  宜妃凑近上前,身前笼下的阴影将丽欣死死罩住,
  “你说这些毒药是本宫的,你又是听本宫的差遣做事,那本宫既要杀了你灭口,又怎还会将这些毒药留在你房中,等着旁人来查?”
  宜妃字字诛心的诘问,如同铁索绞紧丽欣的咽喉,逼的她竟是半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
  却此时,眼见宜妃占了上风,一直站在角落阴影里的贺兰贵人,忽而怯怯进言道:
  “莫太医方才不是说,丽欣的后脖颈有淤痕吗?只是不知依着那淤痕,您能否比对了掌印?”
  她话音未落,宜妃戾狠的眸光已然追来。
  吓得她立时噤声,不觉朝房柱后缩了缩身子。
  莫太医想说什么,却见宜妃为千夫所指,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只道:
  “微臣或可一试。”
  他转向宜妃,躬身道:“微臣多有得罪,还请宜妃娘娘摊开右掌。”
  宜妃微微蹙眉,不情不愿地伸出右手。
  莫太医仔细比对着丽欣脖颈后淤紫指痕的间距、虎口宽度以及骨节凸起的位置。
  冷汗很快浸透了他的鬓角。
  半晌,才听他艰涩开口,
  “这淤痕与娘娘的掌形,确、确然相合。”
  闻得此话,嘉嫔断然喝道:
  “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要辩?”
  宜妃轻蔑地觑她一眼,“掌形又非指纹,世上掌形相合之人千千万,怎就证据确凿了?”
  她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腕轻轻活动着,唇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又道:
  “你不妨问问莫太医,本宫这只‘行凶’的手,可还能使得出力气?”
  莫太医面露难色道:“回禀诸位主子,微臣三日前的确为娘娘诊过平安脉。娘娘右手手腕扭伤筋络,脉象沉涩淤阻,连茶盏都端握不稳,更无可能将一大活人溺毙于水中。”
  他似乎是害怕众人将他和宜妃视作一伙,有心为她剖白,
  更是吓得噗通跪倒,连声道:
  “微臣负责给钟粹宫的诸位主子请平安,每每遇着脉象有异,微臣都会回了太医院,让人记档留案。若娘娘们不信,也可请侯院判来佐证。宜妃娘娘手腕处的伤,的确是三日前就受下了!”
  宜妃冷笑道:“起来吧,你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怕什么?”
  她悠然活动着扭伤的手腕,目光落在神色骇然的丽欣脸上,
  “那日莫太医给本宫请脉时,你去内务府领月例并不在。本宫自觉小事,便未曾与你提及。幸而苍天有眼,这倒成了证明本宫清白的证据!”
  她缓一缓,厉声道:
  “贱婢还不从实招来?你是做了谁的眼线,蛰伏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做出这么些骇人听闻的恶事不说,眼见事发,竟还妄图诬陷本宫清誉!?”
  话音方落,
  不等丽欣分辩,方才被皇后派去调查此事的顺喜折返回来。
  皇后见了他便问:“如何?可有人见到异样?”
  顺喜的脸色并不好看,“启禀娘娘,奴才着人详细问过。事发地处偏僻,入夜后几无人迹。
  昨夜恰有几名内监在附近的庑房赌六骰,晚归路过御湖时,的确看见有人在湖边和丽欣说话。但怕惹麻烦,只看了两眼就匆匆走了,并未见她二人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