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有人在喊:“父亲!父亲救我!啊!!”
  柳扶山闻听此声,瞳孔猛地一缩,激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他听得出来,那是他儿子的声音!
  “执舟?你不是已经逃了吗?为何还要回来!?”
  那道声音哭喊着应他,“我实在担心父亲!我若不回来,父亲就会被凌迟处死!我又怎能忍心看着您死无全尸......”
  柳扶山恨其不争地喝道:“糊涂!你当真糊涂至极!”
  柳扶山或许并非完人,但他确实是个尽责称职的父亲。
  他听得隔壁不断传来柳执舟受刑的声音,慌了心神冲皇后喊道:
  “住手!我不求你放了我儿,但只当是为你腹中孩儿积德,你也不能那么对他!”
  皇后淡漠道:“本宫是皇后,本宫的孩子自然有大福泽,无需柳公你来操心。”
  她高声下令,隔壁的惨叫声愈发刺耳。
  柳扶山连声求道:“好、好!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我只求你不要再折磨执舟,让我与他见最后一面!”
  皇后挑眉看他,“你没有资格与本宫谈条件。”
  “父亲不能说!你若告诉了这毒妇,她更不知要用什么阴毒手段来折磨咱们,我......啊!!”
  隔壁清晰传来的污言秽语,听得皇后阴沉了面色,
  她垂眸按压着太阳穴,随口吩咐一句,
  “这把声音实在聒的本宫心烦。”
  话音刚落,隔壁的呼喊声瞬间减弱。
  只隐隐能听得柳执舟含糊不清的哭声。
  “吱呀。”
  暴室的门被人推开,
  刑官躬身而入,手中捧着个覆了黑布的托盘,请罪道:
  “奴才办事不力,让贼人口出狂言,污了皇后娘娘的耳。”
  皇后扬了扬下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去把这东西还给柳公。”
  刑官遵命上前,当着柳扶山的面揭开托盘上的黑布。
  映入柳扶山眼帘的,赫然是一条血淋淋的人舌!
  刑官将舌头弃于柳扶山足边,嗤笑道:
  “皇后娘娘一番美意,你还不速速谢恩?”
  “你这个毒妇!”
  柳扶山双眸猩红,几乎是嘶吼着冲皇后叫骂道:
  “你这般折磨我儿,我便是与你说了实情,你也断断不会放过我们父子俩!横竖都是一死,你要如何便如何!”
  他几乎是发了疯。
  如同野兽一般也不知道痛,只拼命挣扎着,扯得锁骨处鲜血淋漓,
  “来啊!你还有什么下作手段一并使出来!老夫征伐沙场多年,岂会受你这贱妇威胁!?”
  皇后觑着他扭曲狰狞的五官,嘴角微扬,不屑一嗤,
  “柳公叫骂了这么久,想来也该腹中饥饿。”
  她缓一缓,曼声吩咐刑官道:
  “去把柳执舟的肉一块块割下来,送来给柳公吃了果腹。”
  第294章 审问仇敌2
  暴室并未设窗。
  却不知何处钻漏了风,吹得残烛落在墙上的影,摇曳着晃了晃。
  柳扶山不信皇后会这么做。
  她不敢这么做!
  她和睦六宫,悲天悯人,和她那个自视清高的爹一样愚笨不堪,向来守着规矩,只会做在世俗定义下正确的事。
  她是个善人。
  而善人,皆畏惧报应。
  也正因此,恶人才能生平做尽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
  他默然与皇后僵持了半晌,故作镇静地问:
  “你敢吗?”
  他目光游移下落,定定看着皇后的小腹,语气愈发凌厉道:
  “你的二皇子便是夭折而亡。你就不怕你做下的恶事,再报应到你孩子身上?”
  皇后坐在椅子上,垂眸思忖了一会儿,忽而讽刺地哼笑出声,
  “柳公说笑了。”
  她抬眼,目光冷戾地逼视着他,
  “你都不怕,本宫怕什么?”
  柳扶山看着皇后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哽了一哽。
  她的眉眼的确生得很像南宫将军。
  同样的坚毅果敢,又在雾蒙蒙的温柔下,覆了一层杀伐果断的狠厉。
  柳扶山一时恍惚,
  他想起昔日沙场之上,南宫将军大破北狄先遣。
  他振臂高呼,领亲兵将领高喊大懿万岁。
  而自己却在不远处的山头上,瞄向他的后背拉弯了弓。
  他的亲兵被尽数诛杀,一个个倒在他面前。
  胜负既定。
  柳扶山踩着尸山立在南宫将军面前,垂眸看他。
  他道:“南宫兄,你输了。”
  而南宫将军却只是抓着他战袍的一角,于失去意识之前,口中艰难地吐出了四个字,
  “保家、卫国......”
  他们曾是莫逆之交,是可秉烛畅饮三百杯,畅想大懿盛世的知己好友。
  柳扶山不明白,他为何明知遭了算计,却连一句咒骂斥责的话都没有?
  他为什么不怪他?
  世人皆先以己而后为国,唯有如此才可名利尽收囊中。
  他为什么到死还要装清高!?
  他分明就不是这样一个清高的人!
  “唔......”
  将柳扶山思绪拽回现实的,是隔壁传来的一声含糊不清的痛呼。
  刑官再度入内,带来了一块沾着血污的皮肉。
  表皮连着刺青的一角,
  是关公眼。
  柳扶山认得,那是柳执舟胸前的刺青。
  菩萨垂眸不见众生,关公睁眼必惹杀孽。
  他曾不止一次劝过柳执舟,让他将关二爷的眼纹上,
  只可惜他从未听过。
  皇后问他,“柳公可要先品品味道?”
  刑官掰开柳扶山的嘴,抓起皮肉就要往嗓子眼送。
  他大喊:“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你得保证,你不会再折磨执舟!”
  皇后扬手截停了刑官的动作,缓和了语气道:
  “柳公,你与我父亲是世交,本宫也不愿为难你们父子。
  谋逆死罪你们注定逃不脱,但本宫可与你保证,只要你肯说实话,本宫断然不会让柳执舟在活着的时候,再受分毫苦痛。”
  柳扶山道:“空口白舌如何作数?”
  皇后右手回护着小腹,一字一句落重了音,
  “若本宫出尔反尔,便叫本宫腹中孩儿遭了业报。”
  柳扶山灰败了脸色,默然须臾后把心一横道:
  “是。一切正如你揣测的一样。是我暗中放箭伤了你父亲,他手底下的亲兵,也是我派人围剿。”
  皇后追问道:“你与本宫的父亲都是开国将军遏齐敏最得意的门生,彼此肝胆相照数十年,你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柳扶山啐了口血痰,
  “一山容不得二虎。先帝重用你父亲,他只要一日不死,我们柳家就永远都要被南宫家压上一头。
  我只需要杀了他,家族困境就可迎刃而解。我为何不做?”
  他迎着皇后眸中隐隐窜动的恨意,愈发底气十足道: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你以为你父亲又是个什么干净的?倘若时移世易,我与你父亲身份对调,你以为你父亲不会先下手为强?”
  “废话不必说。”皇后打断他,又问:“那么阿容呢?”
  柳扶山眼底划过几分震惊,“你知道了什么?”
  皇后漠然道:“本宫没有耐心与你在这儿一问一答。”
  她瞥一眼刑官,刑官便舞着手中闪烁寒光的匕首,转身要向隔壁走去。
  柳扶山慌忙拦下,脱口而出道:
  “是执舟!”
  “他?”皇后狐疑追问:“阿容从未见过他,他为何要害死阿容?”
  事已至此,柳扶山再没了隐瞒的必要,只得懊丧地和盘托出道:
  “四年前的中秋节,执舟去了温霖涧狩猎,在泉脉处发现了一名采花女,对她心生歹念。
  采花女不从极力反抗,执舟一时失手,将她溺毙于温泉之中。
  当日正值中秋休沐,傍晚时分有奴仆折返回府,回禀说在温霖涧发现了一具女尸,死状蹊跷像是为人所害。
  镇国公府管辖上京治安,我便让执舟带人去彻查此事。却不料他竟将那家丁活活打死,又抓了他的妻子,将人活埋了事。
  我详问之下才知,他竟是又惹了麻烦。于是便亲自带人去替他将后患料理干净。怎知被他错手杀害之人,竟会是你的妹妹......
  那时皇上已属意你为皇后,若让你们知晓容锦姑娘是为人所害,皇上必会掀翻了上京也要彻查到底。
  为替执舟隐瞒,我只得料理了她的尸首,将她伪装成遭遇了狼群袭击,不慎跌入温泉溺毙的假象......”
  柳扶山目光撞上皇后深幽的眼眸,不觉心底发寒。
  他沉定了心神片刻,方道:
  “真相就是如此,是我对不住南宫家。我不求你能放了执舟,只求你能给我们父子俩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