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你想告诉皇上,是采颉帮宜妃接生。等皇上追问起来,便叫采颉跟皇上说,她和许平安是同乡,这些本事不过是随许平安学了些许皮毛。让皇上觉得,太医院尚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人才,值得提拔。对不对?”
  南瑾乖觉应是,“嫔妾不敢隐瞒。”
  “错了。”皇后笑意凝滞,摇头道:“为了你自己,为了许平安,你都不能这么说。”
  南瑾皱了皱眉,似有不解。
  皇后接着道:“你可曾想过,你一旦这么与皇上说了,皇上就会知道,或许你身旁早有了可信的太医。那么......”
  皇后将手探向南瑾的小腹,压低了声道:
  “你也应该一早就知道了,你的孩子当日为何会流产。”
  皇后的手轻轻落在南瑾的小腹上,虽是隔着厚厚的三层衣料,却如过电般震得南瑾小腹骤然紧缩。
  皇后轻抚她的小腹,“长春宫的椒墙,并非皇上用来对付你的。但若皇上得知你早知真相,那么你小产后的那些矫揉造作,就全都成了你伪装出来的做作。”
  皇后轩起长眉,笑意幽微,“你该知道,没有男子会喜欢‘诡计多端’的女子。
  可无论男女,这世上但凡是人多的地方,就都会有争端,有算计。为己为利,这并不丢人。丢人的是心思藏不住,暴露在了人眼皮子底下,叫人拿捏了把柄去。你可明白?”
  南瑾起身,“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提点。”
  她正要屈膝下去,可皇后却拉住了她,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拘谨。”
  她牵起南瑾的手,示意她落座榻沿,
  “宫中人人都有自己的算计,只要这算计不是去害人,就没有什么可耻之处。
  本宫从前教过你许多,那么今日本宫要教你的,是要你学会当如何明哲保身。
  此事你仍可在皇上面前领功,但只能说是采颉懂得些接生的法门,却不能再提及太医院的事了。”
  皇后扫一眼早已怔愣如木雕泥塑的采颉,问道:
  “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采颉忙道:“奴婢八岁入宫,没多久家中就遭了难,如今已无牵挂了。”
  皇后点点头,“皇上若问你,你就说你母亲从前是民间的稳婆,你自幼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多少学得了几分。
  稳婆接生之技与太医所学相去甚远,加上你父母已逝多年,皇上也没心思去查你一个宫女的来历。
  至于许平安。他是个人才,太医院那些尸位素餐之徒,只知提携对有利可图之人,已然烂到了根上。等找个机会,本宫会出面将许平安提正,总不好让人才埋没。”
  南瑾毕恭毕敬道:“嫔妾受教。”
  她还想再与皇后说些什么,却被门外传来的通报声打断,
  “皇上驾到。”
  中宫有喜,沈晏辞与皇后伉俪情深,少不得要说些体己话。
  南瑾见沈晏辞欣然而来,便依着规矩行了个礼,忙道了告退。
  她与采颉走在连廊上,稍走远些,采颉低声问她,
  “皇后娘娘适才所言,与小主嘱咐给奴婢的话毫无二致。小主本就无意在皇上面前提及许平安,只为稳健以图后算。可小主方才为何不与皇后娘娘明说?”
  南瑾道:“皇后娘娘有心提点,我若还要在她面前卖弄聪明,实在是不识抬举了。只是我想不明白,若害宜妃险些母子俱损的稳婆并非贞妃收买,那究竟还有谁会有如此阴毒的算计?”
  临出连廊,采颉正欲掀开帘子,
  蓦地有一人影冒冒失失冲将进来,几与南瑾撞个正着。
  “对不住。”
  那人身上满是酒气。
  南瑾站稳了身子定睛瞧着,才见竟是端王。
  为着避嫌,南瑾垂首下意识后退一步,给端王腾出一条道来。
  谁料端王竟足下灌铅似的,立在南瑾面前寸步不移,直勾勾盯着她看。
  南瑾被看得颇不自在,抬步要走。
  却听端王语气惊诧,试探着唤了句,
  “瑾儿?”
  南瑾大惊!
  她是沈晏辞的女人,也算是端王的皇嫂。
  天子近畔,他怎敢如此无礼,直呼她的闺名?
  不对!
  她与端王素昧平生,只在马车上遥遥看过一眼。
  端王……怎会知晓她的名讳!?
  第184章 伉俪情深
  端王走近南瑾。
  他脸上的笑容浅淡而苦涩,仿若阳光穿透了混沌冰层,明明该是暖的,却在人身上映照出丝丝寒意。
  采颉嗅到了端王身上浓烈的酒气,又见他凝视南瑾的目光没来由地暧昧缱绻,
  生怕他酒意未消,做出什么有失体统的酒疯事。
  于是忙护在南瑾身前,匆匆向端王施礼后朗声道:
  “端王殿下金安。这是我家小主,是皇上新封的瑾贵人。”
  ‘皇上’和‘贵人’这两个词,采颉刻意咬重了音。
  端王闻言果然驻足。
  他立在距离南瑾不过一丈远的地方,蹙眉捏了捏山根,微显诧异之色,
  “瑾贵人?”
  虽止步不前,但他的目光依旧胶着在南瑾的脸上,似欲将她看透一般。
  尴尬之际,忽而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
  “哎呦五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三人同时回头看去。
  见是李德全挥着拂尘,胁肩谄笑地小跑上前。
  南瑾趁端王分神之际,赶忙拉着采颉快步走了。
  李德全在,端王也不敢妄动。
  他应道:“本王听说皇嫂有了身孕,特来恭贺。”
  李德全笑得尴尬,“皇后娘娘知道您来,定也是欢喜的。只是您这满身酒气......皇后娘娘有着身孕,可闻不得了。
  不如让奴才叫人先领着您回去,喝了醒酒汤,再沐浴更衣除却酒气,待晚些时候再来向皇后娘娘道贺可好?”
  端王抬起衣袖嗅了嗅身上的气味。
  的确不怎么好闻。
  他在外浪荡了两年,以天为盖,以地为舆,早就丢了皇家的那份讲究。
  他无奈摇头,苦笑道:“本王实在鲁莽。”
  说罢目光追出丹凤阁,望着南瑾渐行渐远的背影,问了句,
  “那位是皇兄新得的佳人?”
  李德全应道:“是。瑾贵人是镇国公的义女。”
  端王颔首,兀自沉吟片刻,又道:“公公不觉得她的模样很像一位故人?”
  李德全自小就侍奉在沈晏辞身旁,沈晏辞周遭相近的人,他自然熟识。
  然而此刻,他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爷说的是?”
  “容锦。”端王直言不讳。
  李德全这才说:“嘶......您这么一说,这瑾贵人眉宇间似乎是与皇后娘娘的胞妹有几分神似,不过也并非完全相同。人有相似,想来也是五爷太过思念二小姐,加之宿醉未醒,一时认错了也是有的。”
  “是糊涂了。”端王晃了晃脑袋,摆手道:“有劳你去跟皇兄说一声,本王晚些时候再来恭贺皇嫂。”
  *
  醉酒的人做出什么糊涂事都不稀奇。
  南瑾与采颉的脚程很快,生怕端王追上来。
  只等绕过了曲荷苑,采颉这才叹了口气,半是抱怨地对南瑾说:
  “端王怎地这般唐突?看他方才那举止,要不是奴婢拦着,只怕他都敢上手拉扯小主!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何以会连这些规矩都不明白?如此浪荡行径,与民间的登徒子又有什么分别?”
  相较于端王举止上的古怪,南瑾反倒对另一件事心生疑惑。
  她问采颉,“我记得你从前与我说过,端王与皇后的妹妹阿容,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他对阿容情深几许,以至于阿容死后他受不住打击,整个人萎靡不振,还远离上京出去云游了两年?”
  采颉点头应是。
  南瑾又说:“若他果真如你所言是个情痴,那他断不该对其他女子如此轻率无礼。”
  “谁知道呢?”采颉踢着路上的碎石子,冷笑着调侃道:
  “也许他从前那般神情都是装出来的,而今酒后才显露了本性?生在帝王家的男子,又哪来的什么专情长情?”
  她自知这话僭越,才说出口便赶忙捂嘴,面露窘色道:
  “奴婢失言。”
  南瑾不与她计较,仍是疑惑道:“你方才可听见了,他喊我什么?”
  “就是听见了才觉得奇怪!”采颉挠了挠耳朵,困惑道:
  “按说端王并未见过小主,他怎会脱口而出小主的闺名?”
  南瑾心底腾起一团疑影,不等她仔细思量,主仆二人已经回到了南熏殿。
  此刻荣嫔正于庭院内赏花,一见到她就亲昵招手道:
  “瑾妹妹快来瞧,咱们昨天来得晚没仔细看,这院子里的花开得极好,我方才还见着蝴蝶了!”
  南瑾含笑应道:“这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