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命运像是一张密织的蛛网,千丝万缕又乱中有序,无形中将许多毫无关联的事物串联在一处。
  或许许多事,打从迈出第一步起,就已有了它命定的结局。
  半分由不得人。
  第155章 离宫成行
  这场大雪没有丝毫休止的迹象。
  往温泉山庄去避寒的事儿,也就跟着提前摆上了日程。
  得一日准备,十月初六成行。
  临行前,南瑾让许平安来给进礼仔细处理了伤口。
  他的伤多在表面,有几处伤口深些的,留疤在所难免。
  但好在没有伤着骨头,不会影响日后活动。
  进礼得知他是被南瑾救下,感激涕零之余,连声说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了南瑾对他们兄妹的照拂。
  南瑾念着他仍在伤中不便行动,许他留宫中休养,免了此番车马劳顿。
  十月初六晨,凡宫中位份在贵人以上的嫔妃,皆乘宫车离宫成行。
  后宫一应琐事,交由顺妃全权负责。
  荣嫔与南瑾同坐一辆宫车,路上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蹉跎时间。
  荣嫔根儿上不坏,也不算个阴毒的人。
  她并没有因为昨日沈晏辞对南瑾的宠爱,而拈酸吃醋。
  南瑾原本是想说些体面话与她宽心的,她却说:
  “本就是你的生辰,我讨了你的福气能见皇上一面,多少也让皇上记起了我这么个人。
  若不然我连同去温泉山庄的机会都不得,更要在宫中寂寂下去了。我哪里还会吃妹妹的醋?反倒要多谢妹妹成全了我。”
  她人在异乡心里本就苦闷,南瑾也不愿与她僵着为难什么。
  总归都是有着自己的无奈,沈晏辞也不是她一人的夫君,她没理由去碍着旁人起了争宠的心思。
  只要荣嫔不再藏了害她的心思,彼此同住一个屋檐下,互相扶持总比相互敌对要来得好。
  宫车驶出宫门后,荣嫔将轿帘掀开了一条缝。
  她贪看着上京街道小贩叫卖、人潮熙攘,见了什么都觉得新鲜,
  “我是和亲入宫,离了楼兰,驼车一路就将我拉入了皇宫。我从不知这宫外竟是如此热闹。”
  有雪花卷入宫车,浮在荣嫔的脸上。
  南瑾道:“外头雪大,娘娘仔细着凉。”
  “这算什么?”荣嫔扬起下巴,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骄傲,“我家乡每年冬天随便下一场雪,都要比这大许多。”
  南瑾亦笑,“嫔妾听闻西域多美景,若得机会也是想长长见识呢。”
  荣嫔笑着,眼底满是希冀,“我家乡的雪花都是连着片落下来的,积雪一整个冬天都不会融化。我那时常和我阿卡1偷偷溜出去,在雪地里骑马,又或是折了木板子,到折罗漫山上滑雪玩。”
  可渐渐地,她眸中的光暗淡下来,笑容也是僵在了脸上,难掩失落道:
  “若有机会......或许我也没有机会再见到那样的美景了。”
  她将轿帘放下,攥紧了手中捧着的汤婆子。
  汤婆子外头套着的棉套,绣着青色的雪莲花。
  南瑾知道折罗漫山上盛开的雪莲花是纯白一色,
  可在宫中白色是忌讳,故而连这雪莲花,也得入乡随俗,失了自己的本色了。
  听荣嫔又说:“皇后娘娘说,等下到了京郊的驿站,车马会停留一段时间。皇上恩泽,许后妃的家人们守在此处,能与自家女儿见上一面。”
  她苦笑着叹了一声,摇头道:“只可惜,我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南瑾见她实在伤心,说些笑话与她逗着乐子。
  可没有福气的又何止是荣嫔一人?
  她最起码还有家人可以挂念,而南瑾要想再见父母一面,往后余生都只能盼着梦中相会了。
  宫车停靠在京郊驿站,南瑾与荣嫔都没有要下车的打算。
  可意外的是,二人正聊着天,忽听车外传来内监的通报声,
  “瑾贵人,镇国公夫人一早就在此候着您嘞。”
  闻言,南瑾眼中不觉闪过几分警惕。
  孙氏......
  她那样倨傲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纡尊降贵,来送她这个‘贱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对于孙氏的来意,南瑾心中很快就有了七分揣测。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既然如此,那她便索性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还有一更】
  1阿卡:阿卡在维语中是对年长男性的尊称,也是兄长大哥、大伯、大叔的意思。此处作兄长。
  第156章 再见主母
  下了宫车,南瑾没有让采颉跟着伺候,只身一人去见了孙氏。
  宫里头给各家都在驿站客栈安排了隔房,好让他们能有个说话的地儿。
  得宫人一路指引,南瑾来到孙氏所在的隔房。
  隔房的窗户很小,面积也不大,加之今日天气阴沉,房中光线便显得格外昏暗。
  即便是点了灯,也像是蒙了一层发灰的雾霭,瞧着有些阴森。
  加之炭盆里的炭火燃尽并非添新,更莫名透着几分寒意。
  孙氏就坐在当中的红木椅上,
  烛火将她笼在光影里,她看上去苍老了些,不复从前容光,鬓边也生了几缕白发。
  这世间无论再恶毒的人,经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遭,都要被扒掉一层皮。
  为着柳嫣然的死,孙氏没少流泪。而她那双狭长的狐狸眸子被泪水洗过后,却仍旧映着刻薄与精明。
  南瑾上前,向她浅浅行礼。
  她说:“女儿见过母亲。”
  一句话里,‘女儿’与‘母亲’这两个词,咬音都极重。
  意在诛心。
  是了,柳嫣然死了,南瑾这个镇国公的义女,可不就成了孙氏唯一的女儿?
  孙氏没接这话,
  她咬碎了牙,脸颊处咬肌突兀地隆起。
  居高临下打量了南瑾半晌,最终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后,才微微皱眉,语气毫不客气,
  “如今成了贵人,到底是和从前为奴为婢的时候不同了。”
  南瑾莞尔一笑,轻声漫语道:
  “女儿能有今日,全靠昔日母亲与小姐的提携。女儿,不敢忘恩。”
  “你是谁的女儿!?”孙氏厉声唾骂,“你这贱婢的母亲早就被活埋了去。是你亲手所为,怎么你不记得了?还是说......”
  她狭长的眸子在南瑾的脸上用力一剜,“是,你当然不记得了!”
  旋而猝然起身逼近,扯着南瑾的衣襟,五官狰狞扭曲道:
  “我扒开了坟,瞧过了尸身!我知道,是你杀了你长姐,顶了她的身份跟着嫣儿入了宫!你就是南瑾!”
  “所以呢?”
  南瑾拨开孙氏枯槁如柴的手。
  她就这般静静站着,笑容得体地看着孙氏发疯。
  她的语气过于温柔平静,如此处变不惊,反倒像是将一瓢热油兜面浇到了孙氏脸上,霎时激得她火冒三丈,
  “所以你一早就有了算计!连嫣儿也是着了你的道!”
  孙氏能说出这些,南瑾并不奇怪。
  南瑾奇怪的是,精明如她,怎么会这般后知后觉?
  孙氏一贯是有脑子的,当初得知柳嫣然要入宫为妃的消息后,南瑾就一直顾虑着,害怕孙氏会拦着柳嫣然,不让她带南菀入宫伺候。
  毕竟像南菀这种连生身母亲都能杀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谁用着会放心?
  可后来不知为何,孙氏竟突然同意了让南菀跟着柳嫣然入宫伺候?
  这才让南瑾生了杀死南菀,取而代之的心思。
  眼下闻得孙氏的质问,南瑾不过淡淡一哂,
  “哦?”
  她挑眉摇头,语气玩味,
  “母亲要这般冤枉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贱人还敢笑!?”
  孙氏见南瑾这般明着挑衅,气得怒火攻心,恨不能当场撕了她的面皮。
  却碍于南瑾到底是嫔妃,抬起的手连她碰都不敢碰,只得指尖发颤地指着南瑾骂道:
  “贱婢得意什么?你以为我今日为何会来?我便是要让皇上知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你这般算计着,我倒要看看皇上知道了真相,还能对你有几分上心?”
  她稳操胜券,以为会见得南瑾摇尾乞怜。
  却不知今时今日,南瑾早已不是从前镇国公府上那个逆来顺受,可以任人随意宰割的蝼蚁。
  南瑾上前亲昵地挽起了孙氏的胳膊,脸上尽是捉摸不透的温柔笑意。
  那笑容于此间森然相衬活似鬼魅,孙氏寒得一凛,想要推开她。
  奈何南瑾僵着力气,推不动。
  “你想做什么?”
  “雪路难行,母亲年事已高,要是一跤摔死在门前,可要女儿心疼了。”
  她缠着孙氏胳膊的手紧了紧,语气平静道:
  “我陪着母亲一块儿去见皇上。母亲有话要对皇上说,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