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石子濯虽吃了些酒,却不至于醉倒,上前去接了景俟手中酒盏。
  景俟端着另一杯,就要同石子濯交臂,石子濯却微微一躲,躲了开去。
  景俟便笑,带着三分醉意:“怎么,还生我气?”
  “说来话长,可以说了。”石子濯定定地看着景俟翘起的唇角,提起拜堂时景俟说过的话。
  景俟似乎是回想了一下,才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事,若不互换身份,如何收场?”
  “本不用收场,若是想借着婚仪引出蠢蠢欲动之人,我同你成亲便可,”石子濯冷冷道,“你利用风家后嗣,不怕人说你——”
  看着景俟不变的笑容,石子濯立时明白了:“你就是要叫人说你肆意妄为,是也不是?纵然是之后换了身份,护卫这般胡闹,我面上也不光彩。”
  “不错,”景俟举杯欲饮,“有人想让我做皇帝,可我只想和你回江南水乡……”
  石子濯用手腕挡住景俟往自己唇边送酒的手腕,眼神沉下来:“本王准你自斟自饮了么?”
  “好生霸道,”景俟眼睑半眯,“又不同我吃合卺酒,管我作甚?”
  “不叫我管你,那今日就不该多管闲事,叫你同风修竹拜了堂,才遂你愿。”石子濯咬牙切齿道。
  景俟又笑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幼时在溪边钓鱼,没有钓饵,鱼儿是从不上钩的。”
  “你用风修竹钓我。”石子濯盯着他,“我以为,你早就明白——”
  “明白什么?”景俟追问,“你不肯说,我才要逼你一逼。”
  石子濯看着他得逞的笑容,心内叹了口气。
  “明白我同你之间,本就容不下旁人。”
  景俟却微微摇头:“我要听的不是这句。”
  见石子濯不语,景俟故意要先饮尽那杯酒:“看来我这一腔痴情是白费力气了,风公子也祝你我心意相通、永世欢好,恐怕他的祝福实现不了——”
  他后半句不曾说完,便见石子濯眼神一变,用左手推着景俟的酒杯,将酒水送进了景俟的唇齿。同一时刻,石子濯也就着交臂的姿势饮下了交杯酒。
  石子濯松开手之后,景俟因着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口,侧首咳了两声,眼角飞红:“听不得不好的话?”
  “想听我说,你怎么不说?”石子濯淡淡搁下酒杯,脱了套在外面的婚服,又解开劲装的腰带。
  景俟也随手脱了外衫,施施然往床上一坐:“又不是我先忍耐不住的。”
  他的眼神从上到下刮过石子濯的身形,火上浇油:“本王钓的这条大鱼强健有力,却脾性忒大。”
  “半斤八两。”石子濯冷笑,留着中衣不脱,压上床去。
  “才半斤八两么?”景俟舔了舔唇,许是喝了酒不曾喝水,觉得有些干渴,“哪个地方半斤八两?”
  景俟的眼神比红烛要烫,比喜酒要烈:“鱼鳍?鱼肚?鱼尾?还是……”
  “你又不是没掂过。”石子濯面无表情地说着放浪的话,脸色阴沉地审人,“老实讲,我这身婚服,是不是你婚服的备用?你压根儿就没打算同我成亲。娶了风修竹,就是娶了英烈之后,总归有人称赞贤王美名。”
  景俟手不老实地去解石子濯中衣的系带,口中却显得很老实:“这可冤枉我了,你瞧——”
  他手一挥,随手摸的一枚玉佩飞将出去,恰恰击飞衣柜上的栓,打在衣柜门上,将门震得弹起。石子濯转眼一望,边见内里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婚服,这才是备用。
  “可是冤枉我了?”景俟得意洋洋,“怎么补偿?”
  不等石子濯说话,他又多嘴说:“啊呦,我忘了,你向来嘴硬,连一句好话儿都不肯说,必然抠抠搜搜,能补我什么?每每都拿‘你就是我,故而我们心有灵犀,不必宣之于口’说事,我想听都不肯说,早知如此,我就该跟他——”
  石子濯猛然掐上景俟的脖颈,显是气得狠了:“好啊,明知我会为此事动怒,却几次三番提起,你要跟谁成亲?”
  景俟眯了眯眼:“掐得这么轻,看来还不怒。”
  石子濯森然一笑:“你不是要听那句话么?”
  景俟按住他的肩头:“说。”
  石子濯慢慢地吻下来:“殿下伺候我一回,自然说给你听。”
  窗外寒梅傲雪,屋中暖意洋洋。高烧红烛,指点残香。
  北风吹着窗棂作响,石子濯摸了摸景俟脖颈上被掐出的浅淡红痕。
  接着……石子濯低声在景俟耳畔说了一句话。
  景俟猛然睁大醉眼,抬手摸上石子濯的脸颊,竟尚有闲心作“偈子”一句——
  “今日王上加王,方知我中有我。”
  第57章 我不是你
  石子濯做了一夜木匠活, 又凿又磨,中途十分礼貌地问景俟:“换你来?”
  景俟瘫在床上,手指都懒得动:“下次吧。”
  不知几更时候,窗外下了雪。石子濯终于雕出一个完美的作品, 心满意足地沐浴睡下。
  翌日晨起, 景俟打着呵欠, 靠坐在床上, 看着石子濯更衣:“雪还未停,你要去何处?”
  “你同景倬做了交易,总该有个结果。”石子濯说。
  景俟不以为意:“此事不急,栾元魁那边有人盯着,景倬在诏狱也翻不出波浪来。今日倒不如陪我好生歇息。”
  “好。”石子濯原本换劲装的手停住了, 他改换了一套宽松的衣服,正巧小厮来问要不要传膳,石子濯便叫人送了来。
  “起来用早膳, ”石子濯看着闭目养神的景俟, “还是我端来喂你?”
  景俟又打了个呵欠,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走到了桌边。桌子上那支红烛早就烧尽,只留一滩红色的烛泪在托盘上。
  见景俟有些无精打采,石子濯坐过去:“累着了?我揉揉?”
  景俟似笑非笑地看着石子濯:“怎么今日这般乖觉?得了甜头?不生气了?”
  “我没生你的气。”石子濯正色道,“对你生气,其实也是对我自己生气。”
  景俟没推开他揉上来的手:“又玩文字游戏?”
  “非也,”石子濯说,“我不是你。”
  景俟失笑:“先前一直说你就是我,怎么这次却说‘我不是你’?”
  “若我是你,我不会同风修竹假作成亲。”石子濯道。
  “还说不是生我的气?”景俟夹了口菜, “你就是恼我和风修竹差点假戏真做。我昨日同你说那么多,你还是觉得我不该如此么?”
  “说什么想听那句话,都是幌子托词吧。”石子濯把手从景俟的腰上拿开,也吃了口饭,“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惹怒我?”
  “就是想听那句话。”景俟一口咬定。
  石子濯笑了一声,不知是冷笑还是什么:“好。”
  显然不信。他知道自己不想说的事,怎么逼问也问不出来,但是他心中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惴惴不安,好像什么大事就要发生,而这件事,早在现在就露出了端倪,露在景俟那奇怪的做派和躲躲藏藏的态度里。
  用罢早膳,石子濯和景俟手谈一回,在棋盘上杀得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窗外的雪一直没有停,外面寒冷,二人便也不出屋去,在屋中品茗猜诗,也别有一派悠闲。
  但这样的时光只持续了半日,便听人来报,说季殊归跪在府门前,求见贤王。
  “见不见?”彼时,石子濯和景俟正在床上说话,闻言蹙了蹙眉。
  景俟也有些不悦,却终究是权衡了利弊:“叫他去正堂候着。”
  “我去吧。”石子濯起身穿衣。
  景俟似笑非笑:“你觉得我去不了?又不是断了腿了,对你自己是有自信,还是没自信呢?”
  石子濯也似笑非笑:“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景俟下了床,“压我一次,就想着处处压我?”
  石子濯定定地看着他:“你想我跟你吵架?为什么?”
  景俟挑眉:“不是你想跟我吵架么?”
  石子濯冷笑一声,走近景俟身前:“你瞒不过我,先是屡次激怒我,又是想方设法的叫我跟你大吵一架,怎么,难道你真的对自己这般厌恶,想要逼走我?”
  景俟也冷笑:“我想要逼走你,昨晚何必如此?”
  “那你就是不满是我弄你,不是你弄我?”石子濯险些嗤笑出声,死死捏住景俟的手腕,“我也问过你,可是你自己拒绝的。怎么,反悔了?我倒不知自己竟然会对这种事这般看重,这却不像我了。”
  “不像你?”景俟使劲甩开他,“好啊,是,我们本就不一样。早上你不就说了么,我跟你,本就不是一模一样。”
  石子濯先前那几句并没有真正动怒,听到这句,他忽然遍体生寒。
  我们本就不一样。
  不是一模一样。
  石子濯看着眼前的人,好像感觉不到屋中地龙的暖意了。分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