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出到殿外,景俊叫住石子濯和景俟,从荷包之中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扳指来:“今日西域的使者来,带了些玩意儿,我分得这一对血玉扳指,正不爱戴,便给你们了吧。”
  石子濯和景俟接过来,见那扳指通红似血,血中带丝,触手温润,双双套在拇指之上:“多谢阿姐。”
  景俊摆摆手,随着左雁玉回宫去了。她并未开府,故而仍旧住在宫中。
  季殊归也告辞,只说改日再登门看望。石子濯和景俟带着杜介、糜仪,坐车回府。
  车中,石子濯取下扳指反复把玩,只觉扳指内侧似乎刻了一行浅浅的字,他撩起帘子,对着日光看去,但血色忒深,日光透不过来。
  石子濯望向景俟,景俟凝重颔首,想是也察觉此事非同寻常。
  二人心照不宣,都不曾宣之于口,一路沉默着到了王府。
  王府门前迎来一个侍卫,一见二人,便禀道:“殿下,西域使者来送贡礼。”
  想是今日先送了宫中,景倬便差人又往各处王府分些奇珍异宝。
  景俟闻言道:“使者尚在正堂否?”
  “是,正等王爷来。”侍从答道。
  景俟和石子濯往正堂去,杜介、糜仪尚在身后,石子濯便道:“叫人见着两个贤王不妥,本王顾全大局,暂退一步,糜仪,取面具来。”
  景俟便笑:“好不羞臊,哪有人夸自己顾全大局?”
  第24章 金屋藏娇
  石子濯并不觉得羞臊,他神情不变,就在抄手游廊中抱臂等着糜仪取面具来。
  杜介告了退,穿廊的风掠过美人靠,挤在石子濯和景俟中间。
  景俟抱怨了一句:“早知便该将游廊两侧砌上墙,效仿江南做法,一层层做出月洞门来。”
  石子濯煞风景地说道:“层层叠叠的月洞门,最易藏人。”
  景俟明知他说的是刺客,却故意歪曲打趣:“古有金屋藏娇,月洞门藏人也忒寒酸了些。”
  “殿下还想藏谁?”石子濯淡淡问。
  景俟叹了口气:“藏一个倔种。”
  倔种:“……”
  倔种顾左右而言他:“殿下不必在此陪我吹风,先去正堂便是。我稍后便来。”
  景俟道:“怎么这般客气?若是往日,你巴不得我在寒天冻地里站着。”
  “我没有巴不得。”石子濯说。
  景俟看着他,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透过游廊的柱子,石子濯看见景俟身后的红梅,天上开始落雪。
  石子濯走上前一步——
  “殿下,面具取来了。”糜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来,于是,石子濯半抬起的手转了个弯,接过了那张狰狞的铁面具。
  冰冷的面具贴在石子濯的脸上,他方才的那点温柔便好像是景俟的错觉。
  景俟自己拢了拢大氅,向正堂走去:“走吧。”
  游廊尽头,便是正堂廊道,有人恭敬接过景俟脱下的外氅,石子濯跟在景俟身后走入堂内。
  堂中客座之上坐了一个人。这人高鼻深目,五官尽显异域特色,发间、脖颈、手腕、手臂和脚踝都点缀这西域珠宝,一袭暗光流转的蓝绿衣衫,手中正把玩着一个金色小匣子。
  见景俟和石子濯二人进来,这西域使者慢悠悠起身,手按胸膛行了个西域礼节:“见过贤王殿下。”
  景俟抬手:“使者不必多礼。”
  石子濯自然而然地走到景俟身后,就像一个寻常的侍卫一般侍立。景俟微微侧头瞧他一眼,动了动唇,石子濯看清那个口型是——“好乖”。
  石子濯眯起了眼,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景俟得逞一笑,又转回头去:“使者前来所为何事?”
  那西域使者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景俟和石子濯的眉来眼去,闻言便将手中的金匣子放在景俟手边:“小使特来给殿下送我西域贡品,此乃夜明珠一对,暗室生光,经久不灭。”
  使者的景朝话讲得不是很好,故而说得有些慢,语调也略有些怪异。
  景俟见这人说完又盯着石子濯看,有些不悦道:“使者身份尊贵,屈身前来,恕小王招待不周。”
  这便是赶客之意。那西域使者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全然不理会后面半句,只笑道:“王爷好眼力,小王自然比不得殿下尊贵。”
  “原来是西域的王女,”景俟淡淡道,“扮作男子千里跋涉,辛苦了。”
  “扮作男子?”使者大笑,“你们景朝人当真有趣,我何时说过我不是女子?我这身衣裳,又不是只有男子穿得,我这身筋骨,又不是只有男子生得。”
  景俟默然一瞬,从善如流:“是小王狭隘了。”
  “王爷莫怪,”使者又笑说,“这也并非你一人觉得,你们景朝的皇帝也以为我是男子。当真奇怪也哉。今日所来,一则是公务在身,要将贡品送到。二则我有些私心……”
  景俟有些警惕地望着她:“什么私心?”
  “王爷放心,”使者飒然说道,“我对你的人没那种心思。你们景朝人常说,多条朋友多条路,小王自然是来跟王爷交朋友的。”
  景俟缓声道:“王女恐怕不应与小王交朋友。”
  “王爷说哪里话来,”使者道,“也不必称我为王女,我叫做阿依古丽。景朝出了个月将军,骁勇善战,西域诸部佩服得紧,愿与交好,推我做了这使者,我总不能尸位素餐吧。”
  景俟笑了:“并非是小王不识好歹,实在是不问政事,恐怕要叫使者失望了。”
  阿依古丽并不在意,似乎只是这般一说,见景俟并不接招便罢:“如此,是我叨扰了。给王爷赔罪,这算是我的私人礼物。”
  她又取出一个小匣子来,眨眨眼道:“我们部族有个传说,若是有了心仪之人,亲手为他戴上脚链,那么他就算离你很远很远,心的另一头也系着你的心。”
  阿依古丽意味深长地看了石子濯一眼,景俟便明白了先前她为什么一直盯着石子濯瞧——原来是要投其所好,见石子濯戴着面具,便以为景俟控制欲强,不欲叫旁人将石子濯的面容看了去——景俟之后的不悦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石子濯手搭在景俟肩头,狠狠一握,警告他想都不要想。
  景俟好似浑然不觉痛楚,大笑道:“多谢!”
  第25章 金叶铃铛
  阿依古丽起身告辞,景俟打开她送的第二个金匣子,只见当中果然躺着一个脚链。那脚链上缀着金叶子,中间挂着一个铃铛,景俟将脚链取出,金叶子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那铃铛也摇晃出细小的声音。
  景俟调了调脚链的大小,觉得石子濯恰能合用。
  景俟抬头,不怀好意:“西域王女送来的一片心意,总不该辜负了才是。”
  石子濯弯下腰来,伸手去拿那脚链:“在下倒觉得,殿下更适合。”
  “你我一模一样,怎么我更适合?”景俟眼疾手快,将脚链往怀里一揣,“好了,我暂且收着。”
  石子濯没有再去夺,而是取下了自己手上的血玉扳指。他取来纸张,铺在扳指内侧,再蘸了墨轻轻晕开那纸,揭下来时,便隐隐约约能看清扳指内侧浅浅的刻字是什么。
  景俟也凑过来仔细辨认,依稀是“九天揽月”这四个字。
  “九天揽月是何意?”景俟低声道,“这扳指乃是西域使者所赠,看字迹也不像处于阿姊之手。阿姊心思细腻,定然能发现这几个字,她将这对扳指赠给我们,又是何意?”
  石子濯微微摇头,却在想另一件事:阿姊焉能不知另一个贤王来路不明?那为什么还要将扳指送给两个人?
  景俟也褪去自己手上的扳指,如石子濯那般操作一番,也露出四个字来:待月西厢。
  这四个字同先前“九天揽月”的字迹相同,想来是出于一人之手。
  景俟微怔:“不会是有人约阿姊……”
  这“待月西厢”正是《西厢记》的典故,讲三更之时,张生翻墙入西厢同崔莺莺私会。
  石子濯皱眉道:“若是有人约阿姊,宫墙哪里是这般好翻?更何况宫中人多眼杂,并不是相约的好去处。”
  景俟恍然道:“我晓得了,既然扳指乃是阿依古丽送给阿姊,想必她也是知情之人。阿姊今日将扳指交给你我,恰好叫阿依古丽瞧见,难不成阿姊的意思是,今夜三更之时,让阿依古丽来王府相会,你我代阿姊见她?”
  “可惜杜介仍旧看守在府,恐怕阿依古丽要来,也不比翻宫墙容易。”石子濯冷静说道。
  景俟狡黠一笑:“你会帮我,是不是?”
  “我为何要帮殿下?”石子濯漠然道,“别忘了,我到殿下身边来,本就不怀好意。”
  景俟佯作伤心之态:“唉,你若不帮我,阿姊所托就不能完成,想你也有姐姐,难道你忍心叫你的姐姐伤心失望?推己及人,这忙你不帮么?”
  这话逻辑诡异,但石子濯本就想帮景俊,只不过没有一个合理的由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