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哦,是这么回事。”南英才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悦悦还太小,吃不得羊奶,会吃出病来的。”
  时坚牵着羊呆在原地,一筹莫展。
  南英笑着说:“别犯愁,秀琴说她的奶水多,吃不完,让我们每天去她家给悦悦喂奶,我们正要去呢。”
  正说着,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南英说:“呦,悦悦饿了,那咱们这就去吧。”
  南英安顿心兰在家躺好,自己抱着悦悦去孙婶家找秀琴,时坚也跟着一起去。
  一进门,孙婶热情地招呼南英:“孩子饿了吧,快去里屋,让秀琴给喂喂。”
  时坚觉得需要回避,于是坐在客厅里跟孙叔孙婶聊天。孙叔的脸看起来有些奇怪,似乎嘴歪了,时坚的眼神多停留了几秒。孙婶看出来了,连忙说:“你孙叔啊,前天晚上睡觉没关窗户,吹了一夜风,这嘴都吹歪了。”
  孙叔气鼓鼓地说:“就你话多,”顿了顿又说:“最近,这脸是有些僵,咳,毕竟上岁数了”。
  吃完奶,悦悦心满意足地睡着了,秀琴轻轻摸着悦悦的小脸蛋说:“女儿多好,心疼人,以后也是妈妈的小棉袄。”
  南英笑说:“多亏了你,要不我们家悦悦连吃都吃不饱,小棉袄也要漏风了。”
  秀琴拿出一个奶瓶,又挤了半瓶奶让南英拿回去。
  南英握着温热的奶瓶,感激又羡慕地说:“秀琴,婶儿替心兰谢谢你,你看你多好,奶水多,不用愁,我家心兰,受罪了。”
  秀琴说:“陆婶儿,我和心兰都是一块儿长大的,说什么谢不谢的,她要时想谢我,就让悦悦认我当干妈,我可想要女儿了。”
  回家的路上,时坚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把孙叔嘴歪的事告诉了心兰。
  心兰想了想说:“给心竹打个电话吧,她现在学护士,兴许能知道。”
  不料,心竹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快让孙叔去医院,这是中风的先兆!”
  第9章 女大不由娘
  幸亏心竹的提醒,本来孙叔还倔强地不肯去医院,孙婶发了火,怒喝道:“你刚有了外孙,还想不想看外孙长大了?”
  这一说,孙叔才让南英和孙婶陪着去了医院,医生说:“是脑血栓,还好你们来了医院,这可有瘫痪的风险。”孙叔这才后怕起来,从此,孙婶也看紧了,不让他再喝酒。
  时坚带回来的羊似乎没了用处,南英怕时坚失落,安慰他说:“这羊奶就给心兰喝吧,补补营养,奶水也能多一些。”
  时坚果然被安慰到了,每天热衷于挤羊奶给心兰喝,却没发现心兰每次都硬着头皮才能喝下去。喝了半个来月,心兰终于忍不住对时坚说:“这羊奶的味儿我真喝不惯,你还是把羊送回去吧。”
  看时坚有些尴尬,心兰又柔声补了一句:“不过奶疙瘩,我爱吃。”
  这一句让时坚来了劲儿,他把羊送回牧场,又向牧民买了三大袋奶疙瘩带回家。心兰看到哑然失色:“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时坚憨笑着说:“慢慢吃,吃完我再去买。”
  时坚爷爷要给重孙女办满月酒,悦悦不到一百天,就坐上了火车。哈密到乌鲁木齐五个多小时车程,悦悦一上火车就睡觉,一路都没有哭闹。
  时坚骄傲地说:“不愧是铁路的孩子,天生就爱坐火车。”
  满月酒当天晚上,心兰梦见了他爸,梦里,他爸摘了一朵君子兰,别在了她的头发上。
  悦悦百天,全家人去照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按当时的规定,女职工生了孩子后要戴上节育环,单位会发一本独生子女证。心兰在40多岁后经常没来由地腰疼,可她并不知道,这正是节育环的副作用。
  同一年,陆心竹卫校毕业,分配到铁路医院当护士。家里有两个人工作了,日子松快了些。
  那年铁路各单位举行打靶比赛,心兰心竹都参加了,等张榜的时候,大红纸上写着:第一名陆心兰10环、第二名陆心竹9.8环。
  这下,陆家姐妹在铁路地区出名了,街坊们见到南英就说:“你家这两个女儿可真不得了。”
  李婶说:“有这张红榜在,可没人敢欺负你们娘儿几个。”
  女儿们一个个独立了,但儿子成竹却让南英操心,成竹学习不好,马上初中毕业了,南英怕他跟坏孩子学坏。
  83年全国严打,很多二十啷当岁的小青年都因为寻衅滋事被抓了起来,那时候真的有人因为“流氓罪”判刑。还有耸人听闻的东北“二王”特大杀人事件,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
  有一次,市里一个流氓团伙被判死刑,南英跟着人群去看“公开处理大会”。当时搭了个台子,台上坐着执法人员,台下站着一排犯罪分子,他们低着头,身上挂着一个牌子。
  南英原以为流氓团伙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却没想到那几个小伙子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男孩儿,不过比成竹大了四五岁,走在路上都看不出好坏来。
  行刑的枪声让南英一颤,那动静好像永远留在了她耳朵里。
  她突然意识到,没有犯罪分子是天生的,一个平日普普通通的小伙子,也有可能因为一念之差走上歪路而犯罪。于是,即使成竹老实巴交,她也不由地担心了起来。
  成竹上初中的时候开始流行摇滚乐,成竹和一帮孩子整天唱着“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南英不懂音乐,但当妈的人有天生的警觉,喇叭裤、长头发、摇滚乐,在她看来一律是危险信号,必须及时防范。
  有一天,成竹逃学,翻墙的时候被墙上的铁丝网挂破了肚皮,他跑回家来不敢说实话,只说不舒服,蒙起被子躺在床上。南英关切地摸摸儿子脑门,生怕儿子病了。成竹不耐烦地冲南英吼,让南英出去。
  正好心兰进门听见了,冲进里屋一把掀起成竹的被子。被看到肚皮上的伤口,成竹才承认自己逃学了。心兰二话不说,抄起墙根的扫帚,对着成竹的屁股一顿胖揍。
  南英心疼想拦着,心兰怒道:“你家儿子就是被你惯坏了。”
  成竹哭着保证再也不逃学了,心兰停手,南英赶紧带着儿子去医院。当天正好心竹值班,看成竹也就是皮外伤,棉签沾了碘酒,故意往成竹的伤口上按,成竹疼的呲牙咧嘴,心竹没好气地说:“忍着!”
  这之后,南英觉得必须给成竹找个正经出路了,拉着心兰、时坚商量。
  时坚说:“我觉得成竹这种情况,还是上铁路技校吧,毕业了能当个火车司机。”
  南英说:“当司机好啊,成竹真能去吗?”
  “我有个同学在技校当老师,我去问问他。”
  时坚联系了技校的同学,给成竹做了咨询指导,中考时,成竹报了铁路技校的机车驾驶专业,等9月开学,就离家去了技校。
  儿子走后,南英的任务只剩下带悦悦了,她素来是低调的人,但自从有了悦悦,南英经常跟人说:“带过这么多孩子,没见过悦悦这么聪明的。”
  南英有个缝纫机,她腾出空来,就用缝纫机做一些鞋垫、套袖之类的小东西,隔壁李婶负责拿到车站广场上去卖,赚个5毛1块的,能给孩子们买块儿糖吃。
  这天下午太阳好,南英和李婶在院子里做缝纫活儿,悦悦放在摇篮里晒太阳。正做着活儿,南英突然听见一声糯糯的、含混的“爸爸”。
  南英停下手里的活儿,问李婶:“李婶,你听见没?”
  李婶点点头,惊讶地问:“悦悦几个月了?”
  “八个月刚过14天。”
  正说着,悦悦又发出一声“爸爸”,这次南英和李婶都听的真切。
  “呦,才八个月就会说话了,这孩子可真聪明。”
  “可不是吗,心兰心竹她们都到一岁半才会说话,成竹说话最晚,快2岁了才会叫爸爸妈妈。”
  南英抱起悦悦亲了亲,教她说“妈妈”、“姥姥”,但悦悦不跟她学,只是一声一声地叫着“爸爸”。
  心兰、时坚回来,南英告诉他们悦悦会叫爸爸了,时坚兴奋地抱起悦悦,让她叫爸爸,悦悦小嘴一嘟,脆脆地叫了声“爸爸”。时坚太开心了,把悦悦举得老高,南英忙叫他轻着点儿。
  悦悦咯咯笑着,心兰不服气,把悦悦抱过来,教她叫“妈妈”,但叫了半天,悦悦还是只会叫爸爸。
  南英劝心兰:“行了行了,孩子还太小,这么小就会说话的,真不多见,这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这些天一吃完晚饭,心竹就回屋描眉画眼,说要出去玩。
  这几年,是心竹最漂亮的时候,她个子比心兰稍矮一点儿,但在女孩儿里也算高的。腰身苗条,一双弯弯的眼睛,好像时刻都笑眯眯的。用新疆话形容——这丫头长得“稀罕”,医院里追她的人可不少。
  心梅贼贼地问:“二姐,你要去约会啊?”
  心竹白她一眼:“你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