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二卷 第9章
再说八年前，凉州城外。
火红烈日紧追在关梨青与梁松身后，烧灼着俩人的后背与脖颈，这一路梁松需小心提防沿途出现的突厥游兵或山匪，他拽紧马绳，在警惕中一路策马前行，虽已离开突厥兵马所控区域。但是凉州匪类成群，有唐人，也有突厥人，他们最喜在商队行走的官道上设下陷阱，因此梁松也丝毫不敢大意。怀中小小的丫头坐在马鞍上，绷直了单薄背脊，甚少说话，一副不愿给人添乱的沉稳模样，却偶尔也耐不住天真活泼的性情要探头去看沿途风景。
终于落日黄昏，路过一片小树林时隐约听到有流水声，凉州常年干旱缺水，在郊野中遇到一处水源极为不易。梁松心情大喜，他停下马来，摇摇挂在马鞍旁空荡荡的水囊，对怀中的小孩说道：“此处应有什么小溪，我们先下来歇脚，若能找到合适的地方，今晚就在此过夜。”
他先下马，再将梨青从马上抱下来。她细小的十根手指紧握，早已被风吹得通红，临行前关练山给的糖墩儿已被她揉成了一团糖饼。
“你在害怕？”梁松问。
“不怕。”她黝黑的脸蛋露出极为逞强的神情来。
“你不用怕。”梁松拍拍身上的唐刀。
“那好。”关梨青点点头，又说：“我口渴想喝水。”
“我现在去取水，你在此处等我。”梁松环顾四周，将她领到一处茂密的干草丛中，扶住她肩膀，好声说道：“你乖乖蹲在这里等我，没见到我人，你不要出来。知道吗？”
“知道。”关梨青乖巧地答道，在干草丛中蹲下来，一些草梗扎进皮肤，极为不适，但也默默忍了下去。
梁松思量之后，将马拴在更远一点的树干上，拿着两只空水囊向着流水声走去。
西北落日仿若迅猛坠入水中的火球，天色渐暗，凉州的秋日，白天干旱难耐，尘土弥漫，夜里又极寒难捱，若是真能找到一处合适的水源他就回来带上梨青好好洗漱一番。
正想到此处，眼前就出现一处小小的瀑布，自山丘而下，四周绿植蔓延，瀑布在山丘下形成一汪浅湖。梁松一见瀑布就心中大喜，立即上前将头伸向了清澈的湖水。
带着小丫头单独出行令他忘行军时会自然而然出现的某种防备的意识，以前出门征战，与兄弟们在湖泊边饮水时都是掉过头，头永远朝着地面的方向。
但此时只有他一人，无人提醒，他又极为干渴难耐，于是他什么都忘了。梁松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头颅就被几只手死死地摁进水里，紧接着那清澈的湖中，有无数的气泡在水中剧烈翻腾，疯狂翻腾，再翻腾，最后慢慢，慢慢平息。
黄色的满月在天空升起，映照进干草堆中那双黝黑如同深井的双眼，变成了两个发亮的小小圆点。
在水底受过惊的小鱼朝着水面吐出几只小小的气泡，摇摇尾巴，游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过。
忽然远远传来杂沓脚步声。关梨青心中一喜，以为是梁松终于回来，她伸脖去望，立即收回饿了心中喜悦。月光下行走的分明是几个突厥男人，只是身上衣衫比她平日所见的突厥人更加褴褛腌臜，人人手中都持着弯刀，嘻嘻哈哈地行走在小路上，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她听不懂的突厥话。
一个瘦子朝着远处栓马的地方一指，跑过去将梁松绑在树下的马牵了过来。梨青担心骏马被偷，躺在草堆里暗自撇了一眼，心中顿时惊惧不已，牵马的人腰间挂着的是梁松的那把唐刀！阿娘曾说过这些突厥游兵性情残暴，平时会吃人肉，喝人血，若是被他们抓了去，得活着被剥掉一层皮。那梁松是否已被他们剥去了人皮？她想到此处，眼中已经满是眼泪，直到听到他们拉马走远的脚步声心中才松了口气，关梨青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梁松去的方向寻去。看到那把唐刀，她心中也明白大约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行动缓慢，又饥渴难耐，在崎岖的山路上跑了一阵，终于看见横死在水边的梁松。男人已被扒去了外衫和乌皮靴，浑身只剩下一件粗布内袍，赤着双足。他双眼紧闭，一动不动，鼻孔和半边脸都泡在水里，卷翘的八字胡好像两条湿透的水蛭一般贴在他的上唇，显然已是丧命多时。
十岁关梨青愣在原地，愣了不知多久，终于才哭了出来，边哭边想要将他拖上岸来，可十岁的孩子有什么可能挪动死去的成年人？最后只好将他推进瀑布下的深潭中——让遗体沉入水中总要比曝尸荒野好。然后她累得躺倒在潭边，仰看漆黑九霄空寂，突然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孤单，心中惊骇，又是一通孩童般地嚎啕大哭，哭得累了，才终于肯停下来，挑了一处离瀑布更近的地方，弯下腰来喝够了水。
做完这些事后，关梨青用袖口擦去眼泪，一脸稚气地朝着深潭的方向哐哐哐磕了三个头。无人再能护送她，阿娘与阿耶此时都进了凉州城，她双亲不在，她用脚也要走去岭南，此刻的关梨青对路程的漫长毫无概念——只知道他们都会去岭南找她的。
凉州黄土飞扬的官道附近，探头望路，他们来时那小溪是在右边，因此前方就是她应该去的南方。只是梁松准备的干粮马匹均被那些个突厥游兵抢走，此时她两手空空，只有一身褴褛粗衣，所幸脚底还有一双扎实的乌皮短靴，大约能够支撑远行。平日里关练山对她极为疼爱，生怕她淘气独自跑出去玩时遇险，劝导警醒都不曾少过。因此虽她目前只有十岁，也熟知自己现在年纪极小，又是个女娃娃，在这个世界上她可以是所有人的猎物，而非猎人。想到此处，她随手抓起路边一把泥土，胡乱地摸在自己脸上，又打散了平日梳的三角发髻，胡乱散在脑后，经过这番捯饬，竟有了四五分顽皮男童的模样。做完一切腹中却依然饥饿难忍，随手在路边扯了几把野草胡乱地充饥，她并不会辨认各种植物的毒性，但白天见过马曾在路边嚼食这些植物，若马能吃的她也就能吃。那野草进口酸苦发涩，但强吞下去后竟也能缓解饥饿。
关梨青揉着肚子，抬头看天，明月高悬，夜色深沉，猎物应趁着所有猎人都在休息时赶路。她依靠自己模糊辨认出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也并不敢选择大路，而是穿行在野山荒地，专门选一些山匪坐骑不好涉足的地方，人小脚力虚弱，走得是极为艰难。而且一到天发亮就得选择僻静之处先躲起来，避开沿途的大人和马队，平时饿了就摘野果野草果腹，遇到水源就先趴下去喝到腹涨再说。就这样大约走了十来天，终于前方出现一面灰色的城墙，看墙头成排迎风的旗帜是大唐龙武军的标志。她心想阿耶曾说过李世民的龙武军勇猛无比，可令突厥人闻风丧胆，便赶紧加快脚程朝着城池走去。
城池门前站着一队威风凛凛的亮甲士兵，见关梨青是唐人装扮说的是唐人官话，只当她是从北边流落来的难民，并不为难于她，赶紧打开城门将她放了进去。进城之后就撞见有官府与富裕善人摆设的粥摊，这附近的区域常年都有战乱，总是有不少难民在附近流窜的。吃了足足十日的野果野草，哪怕是稀薄的粥水在关梨青眼中也是珍馐，她立即混进人群中，仓惶地向前挤，生怕轮到自己时已无粥可施。
“好好排队，抢就所有人都没得吃。”一名长髯军官怒声对她吼道。
关梨青这才发现粥摊前人人都在规矩地排队，手中端着碗筷，而自己却双手空空，却一时之间不知去何处找一只碗来。于是终于轮到自己时，她就双手捧起，让人把发烫的粥水倒进自己的手心埋头就吃。吃完依不解馋，又重新排回队伍中。
“关梨青，你阿耶呢？我的阿耶呢？”
正挤在人群中，突然就听到有人在喊她名字。回头一看，是一名高个头的瘦削少年。
“关梨青，你阿耶呢？我的阿耶呢？”关梨青此时已饿得气若游丝，但也还认得眼前的个头引人注目的少年郎君，正是梁松的独子梁永。“你的阿耶呢？”梁永蹲下身来，双手重重地按住她的肩膀，重复问道：“我的阿耶呢？你可曾见过他？我原在青州驻守，一听凉州被攻占就急忙想法随军前来了，你怎会独自在武威？”
关梨青此时终于才明白自己足足走了十日才走到附近的武威城。“你阿耶……”她神情呆滞，梁松是因她而死，十岁的她却不知如何将此事告诉梁永，一时之间急得哇哇大哭。梁永见她面黄肌瘦，只剩一把清脆瘦骨，又在粥摊排队乞食，连忙将她带到就近一处食肆。街边小店并无上等佳肴，只能随意点了一盘猪大肠和一盘鸡肉，他看着面前的孩童就着米饭将桌上饭菜席卷而光。关梨青摸摸圆滚的肚皮，这些天往腹中塞了不少野草，但却许多天都毫无便意，现在塞下了饭猜，终于感到腹胀难忍，反而更加难受了。她随着梁永走出食肆，没走几步就俯身下去，哇哇将刚刚吃进肚中食物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她用衣袖抹了嘴，眼含泪花盯着候在一旁的梁永说道：“你阿耶死了，他打算送我去广州，还没走到武威就被突厥人杀了。”说完她将自己如何从凉州城逃出来，关练山又如何拜托梁松照顾自己之事讲了出来，一直讲到梁松在路上取水时被突厥人杀害。
再说八年前，凉州城外。
火红烈日紧追在关梨青与梁松身后，烧灼着俩人的后背与脖颈，这一路梁松需小心提防沿途出现的突厥游兵或山匪，他拽紧马绳，在警惕中一路策马前行，虽已离开突厥兵马所控区域。但是凉州匪类成群，有唐人，也有突厥人，他们最喜在商队行走的官道上设下陷阱，因此梁松也丝毫不敢大意。怀中小小的丫头坐在马鞍上，绷直了单薄背脊，甚少说话，一副不愿给人添乱的沉稳模样，却偶尔也耐不住天真活泼的性情要探头去看沿途风景。
终于落日黄昏，路过一片小树林时隐约听到有流水声，凉州常年干旱缺水，在郊野中遇到一处水源极为不易。梁松心情大喜，他停下马来，摇摇挂在马鞍旁空荡荡的水囊，对怀中的小孩说道：“此处应有什么小溪，我们先下来歇脚，若能找到合适的地方，今晚就在此过夜。”
他先下马，再将梨青从马上抱下来。她细小的十根手指紧握，早已被风吹得通红，临行前关练山给的糖墩儿已被她揉成了一团糖饼。
“你在害怕？”梁松问。
“不怕。”她黝黑的脸蛋露出极为逞强的神情来。
“你不用怕。”梁松拍拍身上的唐刀。
“那好。”关梨青点点头，又说：“我口渴想喝水。”
“我现在去取水，你在此处等我。”梁松环顾四周，将她领到一处茂密的干草丛中，扶住她肩膀，好声说道：“你乖乖蹲在这里等我，没见到我人，你不要出来。知道吗？”
“知道。”关梨青乖巧地答道，在干草丛中蹲下来，一些草梗扎进皮肤，极为不适，但也默默忍了下去。
梁松思量之后，将马拴在更远一点的树干上，拿着两只空水囊向着流水声走去。
西北落日仿若迅猛坠入水中的火球，天色渐暗，凉州的秋日，白天干旱难耐，尘土弥漫，夜里又极寒难捱，若是真能找到一处合适的水源他就回来带上梨青好好洗漱一番。
正想到此处，眼前就出现一处小小的瀑布，自山丘而下，四周绿植蔓延，瀑布在山丘下形成一汪浅湖。梁松一见瀑布就心中大喜，立即上前将头伸向了清澈的湖水。
带着小丫头单独出行令他忘行军时会自然而然出现的某种防备的意识，以前出门征战，与兄弟们在湖泊边饮水时都是掉过头，头永远朝着地面的方向。
但此时只有他一人，无人提醒，他又极为干渴难耐，于是他什么都忘了。梁松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头颅就被几只手死死地摁进水里，紧接着那清澈的湖中，有无数的气泡在水中剧烈翻腾，疯狂翻腾，再翻腾，最后慢慢，慢慢平息。
黄色的满月在天空升起，映照进干草堆中那双黝黑如同深井的双眼，变成了两个发亮的小小圆点。
在水底受过惊的小鱼朝着水面吐出几只小小的气泡，摇摇尾巴，游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过。
忽然远远传来杂沓脚步声。关梨青心中一喜，以为是梁松终于回来，她伸脖去望，立即收回饿了心中喜悦。月光下行走的分明是几个突厥男人，只是身上衣衫比她平日所见的突厥人更加褴褛腌臜，人人手中都持着弯刀，嘻嘻哈哈地行走在小路上，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她听不懂的突厥话。
一个瘦子朝着远处栓马的地方一指，跑过去将梁松绑在树下的马牵了过来。梨青担心骏马被偷，躺在草堆里暗自撇了一眼，心中顿时惊惧不已，牵马的人腰间挂着的是梁松的那把唐刀！阿娘曾说过这些突厥游兵性情残暴，平时会吃人肉，喝人血，若是被他们抓了去，得活着被剥掉一层皮。那梁松是否已被他们剥去了人皮？她想到此处，眼中已经满是眼泪，直到听到他们拉马走远的脚步声心中才松了口气，关梨青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梁松去的方向寻去。看到那把唐刀，她心中也明白大约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行动缓慢，又饥渴难耐，在崎岖的山路上跑了一阵，终于看见横死在水边的梁松。男人已被扒去了外衫和乌皮靴，浑身只剩下一件粗布内袍，赤着双足。他双眼紧闭，一动不动，鼻孔和半边脸都泡在水里，卷翘的八字胡好像两条湿透的水蛭一般贴在他的上唇，显然已是丧命多时。
十岁关梨青愣在原地，愣了不知多久，终于才哭了出来，边哭边想要将他拖上岸来，可十岁的孩子有什么可能挪动死去的成年人？最后只好将他推进瀑布下的深潭中——让遗体沉入水中总要比曝尸荒野好。然后她累得躺倒在潭边，仰看漆黑九霄空寂，突然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孤单，心中惊骇，又是一通孩童般地嚎啕大哭，哭得累了，才终于肯停下来，挑了一处离瀑布更近的地方，弯下腰来喝够了水。
做完这些事后，关梨青用袖口擦去眼泪，一脸稚气地朝着深潭的方向哐哐哐磕了三个头。无人再能护送她，阿娘与阿耶此时都进了凉州城，她双亲不在，她用脚也要走去岭南，此刻的关梨青对路程的漫长毫无概念——只知道他们都会去岭南找她的。
凉州黄土飞扬的官道附近，探头望路，他们来时那小溪是在右边，因此前方就是她应该去的南方。只是梁松准备的干粮马匹均被那些个突厥游兵抢走，此时她两手空空，只有一身褴褛粗衣，所幸脚底还有一双扎实的乌皮短靴，大约能够支撑远行。平日里关练山对她极为疼爱，生怕她淘气独自跑出去玩时遇险，劝导警醒都不曾少过。因此虽她目前只有十岁，也熟知自己现在年纪极小，又是个女娃娃，在这个世界上她可以是所有人的猎物，而非猎人。想到此处，她随手抓起路边一把泥土，胡乱地摸在自己脸上，又打散了平日梳的三角发髻，胡乱散在脑后，经过这番捯饬，竟有了四五分顽皮男童的模样。做完一切腹中却依然饥饿难忍，随手在路边扯了几把野草胡乱地充饥，她并不会辨认各种植物的毒性，但白天见过马曾在路边嚼食这些植物，若马能吃的她也就能吃。那野草进口酸苦发涩，但强吞下去后竟也能缓解饥饿。
关梨青揉着肚子，抬头看天，明月高悬，夜色深沉，猎物应趁着所有猎人都在休息时赶路。她依靠自己模糊辨认出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也并不敢选择大路，而是穿行在野山荒地，专门选一些山匪坐骑不好涉足的地方，人小脚力虚弱，走得是极为艰难。而且一到天发亮就得选择僻静之处先躲起来，避开沿途的大人和马队，平时饿了就摘野果野草果腹，遇到水源就先趴下去喝到腹涨再说。就这样大约走了十来天，终于前方出现一面灰色的城墙，看墙头成排迎风的旗帜是大唐龙武军的标志。她心想阿耶曾说过李世民的龙武军勇猛无比，可令突厥人闻风丧胆，便赶紧加快脚程朝着城池走去。
城池门前站着一队威风凛凛的亮甲士兵，见关梨青是唐人装扮说的是唐人官话，只当她是从北边流落来的难民，并不为难于她，赶紧打开城门将她放了进去。进城之后就撞见有官府与富裕善人摆设的粥摊，这附近的区域常年都有战乱，总是有不少难民在附近流窜的。吃了足足十日的野果野草，哪怕是稀薄的粥水在关梨青眼中也是珍馐，她立即混进人群中，仓惶地向前挤，生怕轮到自己时已无粥可施。
“好好排队，抢就所有人都没得吃。”一名长髯军官怒声对她吼道。
关梨青这才发现粥摊前人人都在规矩地排队，手中端着碗筷，而自己却双手空空，却一时之间不知去何处找一只碗来。于是终于轮到自己时，她就双手捧起，让人把发烫的粥水倒进自己的手心埋头就吃。吃完依不解馋，又重新排回队伍中。
“关梨青，你阿耶呢？我的阿耶呢？”
正挤在人群中，突然就听到有人在喊她名字。回头一看，是一名高个头的瘦削少年。
“关梨青，你阿耶呢？我的阿耶呢？”关梨青此时已饿得气若游丝，但也还认得眼前的个头引人注目的少年郎君，正是梁松的独子梁永。“你的阿耶呢？”梁永蹲下身来，双手重重地按住她的肩膀，重复问道：“我的阿耶呢？你可曾见过他？我原在青州驻守，一听凉州被攻占就急忙想法随军前来了，你怎会独自在武威？”
关梨青此时终于才明白自己足足走了十日才走到附近的武威城。“你阿耶……”她神情呆滞，梁松是因她而死，十岁的她却不知如何将此事告诉梁永，一时之间急得哇哇大哭。梁永见她面黄肌瘦，只剩一把清脆瘦骨，又在粥摊排队乞食，连忙将她带到就近一处食肆。街边小店并无上等佳肴，只能随意点了一盘猪大肠和一盘鸡肉，他看着面前的孩童就着米饭将桌上饭菜席卷而光。关梨青摸摸圆滚的肚皮，这些天往腹中塞了不少野草，但却许多天都毫无便意，现在塞下了饭猜，终于感到腹胀难忍，反而更加难受了。她随着梁永走出食肆，没走几步就俯身下去，哇哇将刚刚吃进肚中食物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她用衣袖抹了嘴，眼含泪花盯着候在一旁的梁永说道：“你阿耶死了，他打算送我去广州，还没走到武威就被突厥人杀了。”说完她将自己如何从凉州城逃出来，关练山又如何拜托梁松照顾自己之事讲了出来，一直讲到梁松在路上取水时被突厥人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