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韩渡撑着台面,正要有动作,魏从峥却一阵风似的在他颊边吻了一下,随即捞起韩渡的膝弯,一个发力把人抱了起来。
  韩渡呼吸顿时被打乱,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急忙要下来。
  “又瘦了,这半年肯定没好好吃饭。”魏从峥把人抱得稳稳当当,大步流星往卧室里走。
  “你又在闹什么?魏从峥,我还以为你有点长进了……”韩渡被他抛在床上,正要坐起来,魏从峥已经用被子把他团团裹住,半个身体压了上来:“别动,待会儿她要被吵醒了。”
  房间的婴儿床里,孩子刚刚睡下。
  见韩渡果然不动,魏从峥总算露出满意的笑:“你说的对,我现在长进不小,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韩渡眼神中透出厌恶。
  魏从峥淡淡一笑,装作没读懂他的眼神,在韩渡唇边又偷了一个吻:“好了,你好好休息,我这就走。”他拍了拍韩渡的头,没有再拖泥带水,这就离开了倚梅轩。
  他虽然逼着韩渡住进梅园,自己却每晚宿在外面,并没有跟韩渡同床。
  听着魏从峥离开的脚步声,韩渡缓缓从被子里出来。只是他仿佛用尽了力气,床下到一半就停下了,颓然坐在了床边。
  这天,韩渡刚抱着孩子从医院探病回来,就接到了高薇病故的消息。
  韩渡将孩子交给保姆,尚且来不及交代一句话,急匆匆地赶回医院。等他来到医院,高薇已经停止了呼吸。
  此后发生的事像被按下了加速键,韩渡在一种说不上来的麻痹感的支撑下,办完了高薇的后事。
  聚散离合本是世间常态,有些离别猝不及防,有些早就埋下伏笔,说不清哪一种更为熬人,但这一回,韩渡站在墓园,眉目间已经是一片澄静。
  他在高薇墓前放下一束小白花,转身之际,好像看见天边飞过一群白鸟。
  下山时,他看见一对中年夫妇正互相搀扶着往山上走,他们身上依稀能看出高薇的影子。
  韩渡没有停下脚步。有些事情不论对错,在高薇身死后,都失去了意义。
  魏从峥回到梅园时,韩渡正在收拾旧物。
  韩渡是个念旧的人,这些年辗转各地,很多东西舍不得扔,行李也就越来越重。
  此前为了逼着韩渡回梅园居住,魏从峥派人把他所有行李都运了过来,如今合在一处,倒是方便韩渡整理了。
  一些蒲贡买的旧衣裳、当时家里寄过去的东西、每年收到的生日礼物……杂七杂八的,都被韩渡翻了出来,有些摊在床上,有些堆在地上,还有一些被他装进了垃圾袋。
  “怎么突然收拾东西?”魏从峥双手抱胸靠在门边。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韩渡依然不怎么跟他说话。
  “看来我是养了个闷葫芦在家。”魏从峥也不生气,自顾自扯着闲话,“话越来越少可不行,那小家伙正要学说话呢,跟了个哑巴爸爸,激发不出她的语言天赋……”
  他嘴上东拉西扯,眼睛始终注视着韩渡。忽然他眼神一凝,走上去夺走韩渡手里的东西。
  被他抢走的是一张合照,拍摄于雅克图的教堂。就在魏从峥说话间,韩渡翻出了这张他跟沈照的结婚照。
  魏从峥盯着照片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声冷笑,抬手将照片撕成了两半。
  韩渡朝他扑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撕碎的照片被他扬手抛掉。
  魏从峥顺势将扑过来的韩渡抱进怀里,两个人推搡之间,他动作极为敏捷地摘掉了韩渡手上的戒指,看也不看地随手扔开。
  戒指脱手的瞬间,韩渡像是触电般猛地推开魏从峥,循着清脆的落地声踉跄扑去。
  他双膝重重砸在地板上,俯身时额头几乎贴地,手臂在黢黑的床底不断摸索。
  “别找了,你找回来一次,我就扔一次。”魏从峥寒声道,他想把韩渡从地上拽起来,却被韩渡推得后退两步。
  韩渡扭头瞪他:“魏从峥,你撕得了照片、扔得了戒指,你改得了已经发生的事吗?”
  “我怎么不能?”魏从峥怒极反笑,左右环顾,走到敞开一半的置物柜里,把韩渡还没来得及整理的东西全都扒了出来。“你最好把他的东西都清理掉,你想睹物思人,门都没有。”
  一柜子杂七杂八的东西哐啷掉出来,其中一管卷轴模样的东西滚到魏从峥跟前,古老陈旧的布帛眼熟得就像在哪里见过。
  魏从峥没有多想,凭直觉拾起了这卷泛黄的布帛。
  他解开绳结,将布帛打开,上面居然留有文墨。
  他看得很认真,一行一行地读下去,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
  “还给我!”韩渡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他身前。
  魏从峥蓦然抬头,抓住韩渡的手腕,举起那块布帛:“这是什么?你从哪里拿到的?”
  韩渡极力挣扎,却抵不过那些文字一个个往他眼睛里蹦。
  执妄成障、阴阳两隔、一线天机、往生殿……
  这份从培县大墓里带出来的遗书就这样重见天日,将过往的记忆一并勾连出来。
  魏从峥眼中的怒火逐渐消失,变成惊异和猜疑。
  “这个跟沈照没关系,你还给我。”韩渡强自镇定。关于穿越、关于前世今生的猜想,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从来没想过告诉第二个人。一是没有必要,说出去只会徒惹麻烦;二是猜想毕竟只是猜想。
  在大墓隐宫里,他提早一步发现了这份亓明帝的遗书,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瞒着魏从峥将这份遗书带了出来。
  “原来你也知道……你早就知道。”尽管韩渡对魏从峥的问题避而不谈,魏从峥还是恍然明白过来,他的声音陡然沉下,“为什么要瞒着我?”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声音里带着危险的颤意:“你也记起来了吗?你也回来了?”
  “什么记起来。”韩渡不明所以,想从他手里夺过遗书,却被魏从峥死死抓住,怎么也不肯松手。
  忽然间,魏从峥的表情一顿,像是僵住似的,等韩渡再看过去,魏从峥已经恢复了平常,只是不知为何,那双眼睛变得幽黑如潭、深不可测,沉缓的呼吸节奏带来陌生的压迫感,让韩渡一瞬间以为眼前换了个人。
  “阿临,我终于等到你了。”魏从峥一开口,却是更让韩渡摸不着头脑的话。
  对方似乎还要说什么,眉头骤然一紧,整张脸极为不洽地扭曲起来。
  在韩渡诧异的目光下,魏从峥忽然捂住头,眼睛里生出大量戾气:“滚出去!”他低着头大喊,却不像是在对韩渡说话。
  遗书从魏从峥手中滑落,韩渡拿起来就要走,却见魏从峥双眼结满血丝,俊美的脸庞呈现出一种失序的混乱,最终仰头一倒,硬生生昏迷过去。
  第133章 不忠不孝苏临之死
  冬雪,一年比一年来得大。
  昭元五年,帝妃失和,亓明帝诏令大选六宫,盛宠一时的“梅妃”自锁于绛梅宫,幽居不出。
  昭元六年,定国公世子苏清奉诏入宫,册封贤妃。国公府骤闻此讯,阖府惊惶,定国公当场呕血昏厥。
  昭元七年,蛰伏多年的秦王余党、昔日的永宁侯苏韬再起谋逆。定国公当廷检举,大义灭亲。同年秋深时节,北疆战事骤起,胡骑南下掳掠。秦王罪眷魏熹随驻军困守隶阳城,城守血书求援的奏折堆满御案,援军却始终按而不发。
  昭元七年冬,隶阳城失守,守城将士全军覆没。魏熹死讯传至京城时,正值上元灯节,满城灯火如血。
  昭元八年,久拖未决的永宁侯谋逆案终审定谳,叛党苏氏百余人口被押赴刑场,尽数抄斩。
  大雪飘扬不停,绛梅宫里一片萧索。
  火盆里的炭火微微发着红光,苏临一袭素衣,病气难掩地躺在榻上。床榻边,前来探病的荣鹤舒正在陪他说话。
  内侍脚步极轻地走进来,手里端着汤药。
  “我来。”荣鹤舒合上手里的《棋经》,从内侍手里接过汤药。
  内侍迟疑地看向苏临,苏临微微一笑,强打精神:“荣兄,时辰不早了,雪路难走,咱们改日再叙吧。”
  荣鹤舒掀开药匣,顿时异香满室。他舀起一勺汤药,轻吹两下,送到苏临唇边:“来,把药喝了。”
  苏临避开勺子,从被褥下探出手,接过瓷碗一饮而尽。
  荣鹤舒神色自若地把空碗收走:“北地雪参、南海珍珠粉、西域金线莲……听说为了这几味药材,你们又吵了一架。”
  “一点小病,哪里用得上这么名贵的药材。”
  “小病?从去年上元节开始,你这病就没好过。”荣鹤舒重新拿起《棋经》,“这几次来宫里看你,就没见你怎么下床,我这刚到手的《棋经》看来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等雪化了,一定陪你下个尽兴。”苏临故作开怀,眼里却是散不开的愁绪。
  荣鹤舒凝视他良久,忽然开口:“明日午时就要动刑,即便他下了圣旨,事情仍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