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当务之急,是扛过这一劫。
  只是,她等了一个白天,也没等来庆国公老夫人的噩耗。
  “老太婆命真硬。”
  临睡前,她狠狠咒骂了一声,而后祈祷翌日起来能收到好消息。
  然而。
  意想不到的是,半夜她被玉佩坠地声惊醒。
  两枚本该拴在大儿子和小儿子脖间的玉佩,赫然躺在她床榻前的地毯上。
  玉佩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不想他们死的话,立刻来东城土地庙。记住,只许一个人前来,若将消息告诉任何人……你知道的。”
  第117章 看戏
  崔氏在庆国公府呆了一整天,见母亲略施小计就把往香炉加料的丫鬟揪出,而自己对下毒手之人毫无头绪,不免着急。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索,一点睡意也没有。
  听见庆国公府下人禀报说“纪大夫人登门拜访”,她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
  哪有半夜三更上门拜访的?
  除非……人命关天。
  她赶紧把人请进院来。
  却见冯氏不慌不忙道:“想请夫人看一出好戏,不知夫人可有闲暇?”
  她目瞪口呆。
  “看戏?现在?”
  “没错。”
  谁家戏班子半夜还在唱戏……随即反应过来,冯氏说的肯定不是戏班子。
  便问了句:“谁的好戏?”
  冯氏笑道:“你那位长嫂的。”
  “!!!”
  崔氏脑海有瞬间空白,但嘴巴比脑子要灵敏:“好,我随你去看看。”
  “不必带丫鬟,”冯氏补充道,“你若是不放心,让家丁远远跟着,警醒一点,别引人注意。”
  她浑浑噩噩地应了下来。
  坐到冯氏驴车上,随其前往东城土地庙时,脑子像是被猫抓得乱七八糟的毛线团,怎么理也理不顺。
  冯氏绝不会无缘无故请她看长嫂的好戏。
  这出好戏会是什么?
  难道长嫂便是害她不孕的罪魁祸首?可冯氏又是如何知道的?长嫂这么晚了怎会去土地庙……
  冯氏却没有半句解释,叫她心里越发凌乱。
  月光下的土地庙,殿角飞檐沉黑如铁,殿宇森然,土地公和判官鬼卒隐在暗影里,诡谲狰狞。
  便是她平生问心无愧,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心里发毛。
  忍不住往冯氏身侧挪了挪脚步:“怎不见庙祝?”
  “庙祝已经歇下了。”冯氏回道,递过来一个蒲团,“我们到供桌下面坐会,好戏马上开场了。”
  “……”
  随冯氏钻进神幔,盘腿坐到供桌底下后,视野一片黑暗。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感觉这辈子的胆子都花在这一晚了。
  冯氏却安之若素,仿佛她们不是鬼鬼祟祟地躲在供桌底下窥听,而是在名堂大厅坐而论道。
  受冯氏感染,她的心跳也慢慢平缓下来。
  外界开始传出动静。
  先是“咚咚”两声沉闷的钝响,似是有重物落地。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一串略显彷徨的脚步由远及近,朝供桌走来。
  烛火骤然亮起。
  一道熟悉的嗓音发出惊呼:“奕儿!昇儿!”
  是长嫂!
  她蓦地睁大眼睛。
  方才那两道闷响,难道是奕之和昇之被扔到地上的声音?
  他们俩不是在青山书院吗?怎么被带到这来了?
  下一瞬,一道粗嘎的男声响起:“站那别动,不然我这刀子可就落他们脸上了。”
  神幔外头,焦氏急忙停步。
  “有话好好说,你要什么,尽管开口,别动刀子。”
  将刀刃搁在谭奕之鼻梁上的微胖蒙面男子冷冷道:“这都几天了,冯氏怎么还活着?”
  焦氏悚然一惊。
  “那纸条……是您放的?”
  蒙面男子“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看来你和谭青舟是不介意丑事公开,也不介意儿子破相。”
  怎么可能不介意!
  焦氏赔笑道:“您稍等两天,冯氏马上就没命了。”
  “还等?我给了你们七天,你们什么也没做!”蒙面男子寒声道,“当我是好糊弄的?”
  焦氏忙把自己设的局和盘托出。
  “……只要庆国公老夫人一死,冯氏必死无疑,您尽管放心。”
  “你这话叫我怎么信?”蒙面男子一副质疑口吻,“为杀冯氏,先杀庆国公老夫人?那可是你儿子名义上的外祖母,她死了,你儿子可就又少了一份助力,你怎么可能对她动手。我看你纯粹是忽悠我。”
  说着,刀刃一压,谭奕之鼻梁沁出血来。
  “快住手!”
  焦氏目眦欲裂。
  真要削了鼻子,奕之还怎么考科举娶贵女?这人简直是罗刹!
  “我不是为了杀冯氏才杀那老不死的,一早就想要她的命了。她极力阻拦我大儿子和她长孙女的亲事,我们又不好故技重施,只能先除掉她这个阻碍。”
  一帘之隔的崔氏听到这,天灵盖都差点冲顶而出。
  欲害她和母亲性命之人,竟真是焦氏!
  不,不止焦氏。
  “我们”二字,说明她还有同谋!
  同谋是谁不言而喻。
  “故技重施”又是什么?
  她死死咬着下唇。
  想起当初佛诞日,她被人撞下放生池,谭青舟奋不顾身跳入水中,揽着她的腰欲往池边游。
  却突然僵住。
  只奋力一推,将她推向池边,而自己则沉向池底。
  多亏其他香客搭救,他才没殒命。
  他当时还跟她道歉:“没想到腿竟抽起筋来,险些害了小姐性命,还请见谅。”
  一个为了救她险些失去性命的人,叫她怎么怀疑?
  她一信就是二十年。
  却原来……
  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假的。
  全是焦氏和谭青舟的谋划。
  他们毁了她的一生,扒着国公府吸血还不够,还要肖想她的侄女,想让谭奕之也借助国公府的权势青云直上。
  枉她先前被焦氏哄晕了头,竟还真的开口跟母亲提过结亲一事。
  母亲严词拒绝,说崔家没有姑侄嫁同一户人家的先例,让她死了这条心,她还觉得母亲冥顽不化。
  谭奕之刚及冠就中了举,又在青山书院就读,假以时日,中个三甲也不在话下。
  又是她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不比那些表面光风霁月,背地里蝇营狗苟的权贵子弟强百倍?
  她也绝不会给侄女立规矩,甩脸色。
  一家人相爱相亲不好吗?
  真是愚不可及。
  为了挪开母亲这块绊脚石,焦氏竟毫不犹豫地下毒手。
  怎可欺她至此!
  就在她冲出去找焦氏拼命之际,一只温凉的手按住她的肩膀。
  “且听完再说。”
  冯氏在她耳边悄声道。
  她咬紧牙关,强制忍耐下来。
  外头蒙面男子听了焦氏的话,道:“原来如此。姑且信你,再给你们宽限两天。”
  焦氏心头一松。
  只要能挺过这一关就好。
  她并非独自前来,暗中还带了十几个家丁,等俩孩子安全了,将这人拿下,她和谭青舟就不必提心吊胆了。
  却又听蒙面男子道:“看来你对香道颇为精通,崔氏这么多年一无所出,也是你做的手脚吧?怎么做的?说来听听。”
  第118章 下半场
  焦氏不知蒙面男子为何对这事感兴趣,但儿子还在人家手里,不敢不从。
  “谭青舟对枕头极为挑剔,普通枕头他睡不惯,得睡跟鸡窝一样凹下去的特制枕头。”
  她回道。
  “这种枕头是我们成亲后,我一点点给他改良出来的,他外出考试都会带上。”
  “他和崔氏成亲前,我做了个大红色的新枕头,托人带给他。”
  “而后每隔半年,就会给他一个新枕头。”
  “这些枕头里放了不少药物,女子闻久了,会宫寒血瘀,崔氏和他同床共枕,自然难以有孕。”
  蒙面男子笑道:“真是好计谋,连谭青舟都骗了过去。”
  焦氏道:“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和崔氏若是有了子嗣,哪里还会记得我们娘仨。”
  “谭青舟一直不曾起疑?”
  “头两年没怀疑,后来大概反应过来了,让我不用往京城送枕头了。”
  但坏了的田哪有那么容易恢复?
  崔氏不能生,他一个吃软饭的寒门女婿与其纳妾毁了岳家信任,不如索性过继“大哥的孩子”,让岳家因为这份亏欠而加倍补偿他。
  顺便还能借她的生意销赃。
  接她和俩孩子回京一举多得,自然不会因此和她翻脸。
  后面还主动问她要枕头呢。
  崔氏在神幔里听着两人对话,怒火一点一点从心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寸一寸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