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姐夫都活不过来。
  也洗刷不了大不敬的罪名。
  皇帝当初掩下丑事,草草了结,如今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为姐夫翻案。
  毕竟,他可是皇帝。
  常人受了愚弄,尚且无法承认自己的愚蠢,何况皇帝。
  皇帝直到寿宴结束,才从于莫方口中知道此事。
  他亲自去了更衣室一趟。
  看着昏迷不醒的陆云晋和卢美人,他蓦地想起去年七月,卢美人哭哭啼啼说江侍郎非礼她时,正是陆云晋为她做的证。
  江侍郎拒不认罪,道自己是为枉死在荣昌侯府的女儿讨公道方进的宫,绝没有动过卢美人一根头发。
  他当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又有御前侍卫作证,压根没听江侍郎的辩白,就将他打入天牢。
  不曾想,江侍郎第二天就死在牢里。
  一个侍郎而已,死了就死了,有的是人填补空缺。
  他很快就将事情抛诸脑后。
  万没想到,此事竟还有个回旋镖。
  真正伸手玷污他的人的,不是江侍郎,而是陆云晋。
  这人不仅堂而皇之地帮卢美人做伪证,还在母后寿宴这么重要的日子,和卢美人躲在更衣室里苟且。
  把他当什么了?
  “唤醒他们。”
  他对于莫方道。
  于莫方赶紧舀了一勺水过来,泼在两人脸上。
  两人幽幽醒转。
  陆云晋还沉浸在得偿所愿的兴奋里,骤然对上皇帝的面孔,惊得差点胆破心裂。
  下意识想要跪下。
  却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陛下!卑职值守时发现更衣室这边有道黑影闪过,过来看了一眼就被人敲晕了,卑职真不是故意擅离职守!”
  一旁的卢美人听到他这话,也快速反应过来。
  “陛下,发生什么事了?臣妾不是正在更衣吗?怎么会被绑着?”
  两人都一副一无所知,遭人设计的模样。
  于莫方闭上眼睛。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蒙陛下?把人当猴耍也得有个限度啊。
  何况把龙当猴耍。
  皇帝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朕在你们眼里,就如此愚不可及?”
  音落,猛然抽出于莫方腰侧悬挂的佩剑,一剑刺穿陆云晋喉咙。
  “陛……”
  陆云晋来不及为自己求饶,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皇帝拔出佩剑。
  鲜血喷涌。
  浇了卢美人满头满脸。
  “啊!——”
  她尖叫出声。
  “陛下,别、别杀臣妾,臣妾真是冤枉的啊!”
  皇帝面无表情:“你们不惜冒着杀头风险也要在此幽会,如此难舍难分,朕成全你们。”
  “陛下您饶了臣妾啊——”
  冰冷的剑刃刺穿她的胸口。
  皇帝拂袖而去。
  半夜,宫里飞出一只鸽子。
  飞到纪府半空,徘徊了片刻,见天敌不在,方一头扎进仍亮着灯的书房。
  “咕咕咕~”
  纪长卿从鸽腿上解下竹筒,抽出信笺,展信看过后,拿到烛火上点燃。
  小狐狸又解决了两个仇人。
  剩下的仇人,只有太子了吧?皇后不知算不算。
  报完仇后,她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不知为何,他心里堵得慌。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自言自语。
  小狐狸没来府里时,他和母亲两人住着,并不觉得空荡。
  如今一想到小狐狸要走,餐桌上只剩他和母亲两人吃饭,竟觉得空冷无比。
  他何尝有过这种感觉。
  定是最近闲得慌。
  不然不会这般胡思乱想。
  他摇摇头,将杂乱思绪晃出脑海,熄灯回房就寝。
  翌日下早朝回来,刚下马车,他就发现冯清岁那辆有些陈旧的驴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崭新的车子。
  走到马厩一看,那头黑驴的铁掌也焕然一新。
  看着像是要出远门似的。
  想到冯清岁极有可能打算去寻觅太子踪迹,就此离开纪府,他心中沉甸甸的。
  这种沉重感在去到厨房后,发现厨娘正在腌制肉脯时,又加重了几分。
  顿时没了下厨的心情。
  回院后,他召来燕驰:“她今天做了些什么?”
  燕驰回道:“去车行换了辆新车,请马掌匠上门修了驴蹄子,买了二三十斤肉让厨娘做成肉脯,对了,换新车回来的路上,还去书肆买了几份行程图。”
  “行程图?哪个州的?”
  “京城周边几个州的都买了。”
  纪长卿眸色一沉。
  竟全是为出门做的准备。
  照理说,他应该高兴才是,这小煞星走了,以后就是杀神灭佛,也不关他的事。
  他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为什么他心中会如此不舍?
  仅仅因为习惯吗?
  回院后,因心里揣着事,折子也写不下去,他索性骑马去上官府找上官牧。
  恰好碰见上官牧出门。
  “你要去哪?”
  他问道。
  “一起去马场跑几圈如何?”
  上官牧眼神飘忽:“我约了人,打算去郊外走走,改天再陪你跑马。”
  纪长卿瞬间洞悉他的真实行程。
  “你要去清水镇看裴大小姐?”
  上官牧笑了笑:“果然瞒不过你。”
  纪长卿拧起眉头:“她这身份,注定嫁不了你,你何苦执迷不悟?”
  “我不觉得苦。”
  上官牧回道。
  “做不成比目鱼,做个墙外看花人也好,只要能远远看她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纪长卿哑然。
  这就是人间情痴吗?
  换做他,他绝对做不到。
  只是远远看着怎么够,真心喜欢的人,就是千难万难,他也要想方设法结成连理枝。
  他纪长卿的词典,没有妥协二字。
  独自去郊外马场跑了几圈后,他出了一身汗,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
  晚上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半夜做了个梦。
  第103章 春狩
  梦里冯清岁带着她那胖丫鬟踏上崭新的驴车,他追上去,将人拽住。
  “你哪也不许去,给我好好留在府里。”
  冯清岁“噗嗤”一笑:“留在府里做什么?一辈子给你当寡嫂?”
  他哑口无言。
  冯清岁挣脱他的手,驾车离去。
  他在惆怅中苏醒过来。
  望着漆黑帐顶,人生中头一次为曾经做出的选择后悔。
  “当初真不该同意她抱牌成亲……”
  后半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四更天起床上早朝,在宫门外等候时,见着上官牧,忍不住斜乜了他一眼。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上官牧者衰。
  若非跟上官牧走太近,他何至于沾上“情”之一字,又何至于和他走上同一条绝路!
  上官牧昨夜从郊外回来,作了大半宿的画,也没怎么睡,正打着哈欠呢。
  忽然感觉身上一寒。
  扭头看去,纪长卿正阴沉沉地看着他,身上的怨念如有实质般,仿佛要将他捅个对穿。
  他:“???”
  不就昨天没陪这人跑马吗,至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跑马没出什么事吧?”
  他边打招呼,边朝纪长卿走去。
  纪长卿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往后退了几步:“你站那就好,别过来。”
  上官牧:“???”
  简直莫名其妙!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跟他母亲一样,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看他不顺眼?
  忒难伺候。
  他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打算这两天都不和这人说话。
  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的其他朝臣忍不住交头接耳。
  “纪相和上官少卿不是相交甚笃吗?怎么今儿这般嫌弃上官少卿?”
  “不会是太仆寺出了什么祸事,纪大人准备参他们一本,怕上官少卿求情,特地避着他吧?”
  “你还别说,真有可能!”
  ……
  太仆寺卿今儿睡过头,险险赶在早朝前抵达勤政殿,刚站定,发现同僚全都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顿时心中一紧。
  立刻朝滴漏望去。
  还差一点点才到五更。
  他没迟到啊!
  怎么这些人全都一副他即将大祸临头的模样?
  然而来不及询问,陛下就进殿了,他只好收束心神,恭敬参拜。
  战战兢兢地上完早朝后,他抓住一个同僚:“你们方才为什么用那种奇怪眼神看我?”
  同僚打了个哈哈:“你看错了吧,哪有什么奇怪眼神。”
  “明明就有!”
  “没有。”
  太仆寺卿又问了旁人,也都是同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