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女管事?”牙人皱眉,“这倒是不多见……等等,前几天宁国公府刚送来一个四旬妇人,原先管着先头夫人的陪嫁铺子,被刚回京不久的大小姐查出手脚不干净,送我们这来了,说要卖得越远越好……”
  五花扑哧一声:“像你这么诚实的牙人真不多见。”
  牙人挠了挠头,憨笑道:“反正人家让卖远点,也不指着你们买,我就有一说一了。”
  冯清岁却起了几分兴致。
  “可以见见吗?”
  前国公夫人的陪房,又是在外管事的,对权贵的了解说不定比戚氏还多——戚氏刚回京,人又宅,京城的八卦知道的还没她多。
  牙人虽有点困惑,但还是将人领了过来。
  那妇人见着冯清岁,却跟被雷劈了似的,定定站在原地,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第17章 用她的双手,拿她想要的公道
  冯清岁感觉有点蹊跷,笑问道:“嬷嬷这般模样,难道以前见过我?”
  妇人登时垂下头来:“不曾见过。”
  “听说你是手脚不干净,被自家小姐发卖的。”
  冯清岁边说边留意她的神色。
  妇人下颌绷紧了几分,双手不自觉攥紧裙角,但沉默了几瞬,也没有替自己辩解,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想必另有隐情。
  冯清岁心想。
  继续问道:“你可会算账与管人?”
  妇人回道:“会,奴婢先前是在铺子里当管事的。”
  冯清岁便看向牙人:“多少钱?”
  牙人这才反应过来,她想买这妇人,摇头道:“宁大小姐那边说了,要卖远一点,不许留在京城。”
  冯清岁笑了笑:“我是乌城人,乌城还不够远吗?”
  牙人讶异:“您是乌城人?”
  “是啊。”冯清岁微微颔首,“我来京城办点事,办完就回乌城了,你把她卖给我不算违规吧?”
  迟疑片刻后,牙人点头:“确实不算。”
  心里盘算着,反正这妇人送来大半个月了,也没遇上外地买家,这位年轻夫人既然是乌城的,卖给她也算符合要求,虽然她可能短时间不会离开京城。
  “那就卖给您吧。”
  牙人同意了这桩买卖。
  “不过会纺织的女子我们这里暂时没有,您是要买还是要雇?”
  “雇。”
  “那您留个地址,我这边找到人了,好联系您。”
  冯清岁让他到刚刚租下的其中一座宅院找她就好了。
  牙人道好,在冯清岁带着妇人离开时,又叮嘱了句:“您在京期间,最好还是别让她露面,不然国公府那边的人撞见了,我们不好交代……”
  冯清岁应了下来。
  “放心,不会让你们难做。”
  她把妇人带到刚租下的宅院,问过姓氏后,笑道:“徐嬷嬷,以后这里就归你管了,我要在这里开个羊毛作坊,斜对面那座宅子也是我租下的,打算弄个羽绒作坊,到时也归你管,你可有信得过的人?可以叫来一起帮忙,工钱好算。”
  徐嬷嬷道:“有两三个可用的。”
  冯清岁从荷包取出三百两银票,递给她。
  “需要添置什么,你看着办。
  我要做的毛衣和羽绒服不多,大概各两百件,每个作坊二十人应该够了,到时管早午餐,得雇两个厨娘,还得安排个采买。
  这几天你先让人到城中各处购买羊毛和鸭绒鹅绒,等牙行那边找到人了,再安排清洗晾晒。
  制作要用到的工具我这边会找工匠制作,到时再送过来。
  ……”
  徐嬷嬷听完她的交代,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攥着银票道:“夫人一下子给奴婢这么多钱,就不怕……”
  “你知道我是哪个府上的夫人吗?”
  冯清岁笑问。
  徐嬷嬷摇头。
  “我是纪丞相长嫂。”
  冯清岁搬出了纪长卿的名头。
  “前有宁国公府,后有丞相府,你敢逃?”
  徐嬷嬷:“!!!”
  “那您不是京城人吗?怎么说自己是乌城人?”
  “我祖籍乌城。”
  “……”
  徐嬷嬷还想问两句,但看着冯清岁明艳的脸庞,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冯清岁回府后,就画起了草图。
  纺线、织毛衣、做羽绒服,这些技能都是师父闲来无事教给她的。
  她第一次穿上毛衣和羽绒服过冬时,因为太过温暖,都有点不习惯了。
  她和姐姐在慈幼院时,冬日穿的都是柳絮和芦花做的袄子,初寒尚可,严寒完全不顶用,跟没穿似的。
  院监说他们的日子够好的了,穷人家都是睡稻草裹稻草,房子到处漏风,因为缺薪少炭,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只能灌冷水。
  这些话安慰不了她,她觉得每个冬天都很漫长。
  手脚总是冻得裂开,风一吹,像有无数把刀子在皮肤上划过。
  脸也被划开无数细缝,总是红扑扑的。
  有时还会流血。
  姐姐夜里抱着她睡,替她抵挡从窗缝里硬挤进来的寒风,手脚不曾暖过,落下病根,来月事后,总跟渡劫似的。
  她拜师后,让师父帮姐姐看了,开了调养的方子,才放心随师父走。
  给姐姐寄毛衣和羽绒服时,她在信里感叹:要是早点遇到师父就好了,我们就不用挨冷了。
  姐姐回她说:“以后我们都不会挨冷了,我们还可以让其他孩子不用挨冷。”
  姐姐有心做善事,但她是慈幼院长大的孤儿,姐夫家境贫寒,幼年丧父,是寡母做绣品养大的,刚开始当官时也捉襟见肘,同僚应酬从来不去。
  直到小与出生,他升了礼部郎中,涨了薪俸,一家人手头才宽绰些。
  过年穿得起新衣,日常也吃得起肉。
  姐姐不用再卖绣品补贴家用。
  但她还是不断刺绣,把卖绣品的银子攒下来,打算给慈幼院的孩子捐棉服。
  姐夫很支持她,省下自己的薪俸,和她一起捐。
  小与刚好是立冬出生的,他们每年便在小与生辰这天,选一家慈幼院捐赠。
  “给小与积积福。”
  姐姐在信里如此写道。
  可小与只活了四个年头。
  姐姐夫妻不得善终。
  冯清岁放下画笔,看向几案上的腊梅花。
  大半花朵已经凋零坠落,只有零星几朵挂在枝头,隐隐散着幽香。
  积福行善又如何,老天爷从来不曾许诺善有善报。
  人想要什么,只能靠自己。
  她会用她的双手,拿她想要的公道。
  三天后,徐嬷嬷遣人告知,牙行那边物色了四五十人,请冯清岁过去看看。
  冯清岁带着她一起去牙行选了人。
  这些人有纺棉麻线经验,上手毛线不难,冯清岁教了两遍,便都学会了。
  徐嬷嬷已经将原料、清洗晾晒用具、床铺桌椅、锅碗瓢盆灶台等物件准备妥当,厨子也雇好了,人一到就能开工。
  冯清岁夸奖:“嬷嬷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人,办事就是妥帖。”
  徐嬷嬷显然调整好了心态,提起国公府没再低头,而是平静道:“夫人过奖了。”
  冯清岁把接下来的事项安排好,由徐嬷嬷跟进。
  自己每天依然陪荣昌侯世子夫人减重。
  从魏氏这边又得到一条新消息。
  第18章 催婚
  荣昌侯老夫人寿宴后,翠雀死了个贴身丫鬟。
  “原先那丫鬟,是世子跟前伺候的,极聪明伶俐的一个人,被她要了去,也不知耍了什么手段,让那丫鬟对她忠心不二,连世子的话都不听,只听她的。”
  和冯清岁相处愈多,魏氏发的牢骚也愈多。
  “有次世子让她送西瓜过来,也不说是世子送的,我还当是那小贱人送的,刚好闹肚子,随口说了句谁要吃她的烂西瓜,让她端回去。”
  “回头就挨了世子一顿骂,说我大不敬,连陛下赐下的西瓜都敢嫌弃。”
  “我才知道,那个西瓜是陛下送给皇后,皇后送给老夫人,老夫人送给世子的。那贱婢一句话没说,不是故意让我误会,害我不敬吗!”
  “要不是老夫人寿宴在即,府里不宜见血,我铁定要教训那贱婢一番,没想到老天有眼,寿宴刚过没几天,那贱婢就吃毒蕈死了。”
  冯清岁一脸讶异:“侯府里还能吃到毒蕈?难道采买出了差错?”
  “采买如何会犯这种错?”
  魏氏嗤笑。
  “那贱婢自己贪吃,采了花盆里长出来的蘑菇,以为是美味,结果把自己毒死了。”
  冯清岁眸色闪了闪:“原来是自作自受。”
  “可不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魏氏说着,双手掐了掐自己的腰身。
  “我好像又瘦了一点。”
  冯清岁点头:“应该瘦了两三斤。这几天是不是感觉精神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