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时至今日,霍延洲仍摸不透苏明琮对苏丞这个庶子的真实态度。
  若他强行扣人,苏明琮又会作何反应?
  若放在前世,他或许会权衡再三,可如今重活一世,许多事早已不同……
  譬如苏家的情报网。
  前世他需仰仗苏明琮的势力,可如今,他掌握的情报远比苏家更隐秘、更详尽。
  即便苏明琮因此与他反目,他也承受得起这份代价。
  霍延洲垂眸,指腹缓缓摩挲着茶盏边缘,眼底暗流涌动。
  *
  苏丞所居的小院僻静清幽,无人敢来叨扰,倒是极适合养伤。
  得知霍延洲离府的消息后,他并未起疑,只当哥哥真有要务在身。
  可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却迟迟不见人归。
  这日,他终是按捺不住,轻声问身旁的丫鬟,“哥哥……还未回府吗?”
  丫鬟早得了吩咐,只要主子未踏入院门,便一律如此答复。
  于是她垂首应道:“回公子,将军尚未归府。”
  苏丞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从前能在将军府留宿,他总是满心欢喜,可这一次,却只觉得坐立难安。
  按常理,他本不必非等主人回来再走。
  可那件事尚未了结,他既不知霍延洲如何处置,更不敢贸然回苏家。
  这般不上不下地拖着,反倒叫人愈发心焦。
  又过了几日,苏丞越发烦躁,丫鬟却依旧回禀将军未归,他实在不知还要等到何时。
  更令他忧心的是,算算日子,父亲随圣驾祈福,如今也该回府了。
  临行前,他曾向父亲禀报,只去邻城游玩三五日。
  如今早已逾期,若再耽搁下去,父亲回府后定会起疑。
  到那时,韩文朔对他所做之事,恐怕也瞒不住了……
  而他从未忘记,父亲对男子之间的苟且之事是何等深恶痛绝。
  当年苏家一名宗家子弟好男风,此事传入父亲耳中,次日那人便被鞭笞二十。
  伤愈后更是直接被逐出家门,连族谱上的名字都被一笔勾销。
  苏丞双唇紧抿,指尖微微发颤,他不敢想象,若父亲知晓他在那简陋木屋中被人凌辱,该是何等震怒?
  日后又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待他?会不会……也将他逐出苏家?
  想到这里,苏丞只觉得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他再也坐不住了,当即起身对身旁的丫鬟道:“朝云,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只是我有急事须得立即回府,等哥哥回来后我再来请罪,还劳烦你帮我备辆马车……”
  丫鬟闻言脸色骤变,主子离府前特意交代过,无论如何都要留住苏公子。
  若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她怕是连在将军府当差的资格都没有了。
  “公子恕罪!”丫鬟急忙跪下,“将军临行前千叮万嘱,要您安心在府中养伤,若是您就这么走了,将军回来定会责罚奴婢们伺候不周……”
  苏丞闻言不由沉默,他向来不愿为难下人,若因自己之故害她们受罚,确实过意不去。
  可若继续等下去……
  屋内一时陷入沉寂,就在丫鬟还想再劝时,苏丞突然起身,“朝云,我并非有意为难你,只是……”
  “公子!”见苏丞竟直接往外走,丫鬟大惊失色。
  这位素来温顺的小公子今日竟如此决绝,她慌忙追上去,“将军已在回程路上,您再等两日可好?”
  苏丞充耳不闻,径直推开房门。
  丫鬟虽会些拳脚功夫,却哪敢对主子看重的人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院门。
  “公子请留步!”
  苏丞原以为能顺利离开,却不料院门前突然闪出两名魁梧家丁,一左一右将他拦住。
  他怔了怔,蹙眉问道:“你们这是何意?”
  家丁抱拳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将军有令,公子伤愈前不得离府,还请公子体谅。”
  闻言苏丞脸色瞬间煞白,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哪里是在将军府做客?分明是被囚禁于此!
  第67章
  苏丞闻言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煞白。
  “不得离开?”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并非囚犯,你们凭什么拦我?”
  两名家丁沉默地对视一眼,却不敢多言,他们小心翼翼地用巧劲将人推回院内,随即“咔嗒”一声落了锁。
  那清脆的锁扣声像一记重锤砸在苏丞心上。
  他呆立片刻,突然扑上前拼命拍打院门,高声喊道:“开门!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为何要囚禁我?”
  丫鬟在将军府侍奉多年,见向来温润如玉的苏公子此刻竟这般失态,不由慌了神,“公子息怒!他们绝不敢伤您分毫……”
  苏丞猛地转身,泛红的眼眶里噙着泪光,“朝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哥哥究竟在哪里?”他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与委屈。
  “公子明鉴,我们确实是将军府的下人啊!”丫鬟急得直跺脚,“留您在院中也确实是将军的意思……”
  “你胡说!”苏丞气急,“我来将军府这么多次,哥哥从未……”
  他话到一半突然哽住,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莫非那晚的事,哥哥已经……
  丫鬟见他神色骤变,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确实不明白主子为何要拘着苏公子,但作为下人,她也只能奉命行事。
  苏丞在院中闹出的动静,很快便传到了霍延洲耳中。
  这些时日他假借出府之名避而不见,原是想让少年安心养伤,但眼下看来,已是拖不下去了。
  霍延洲立于案前,狼毫在宣纸上重重落下一个“苏”字。
  暗卫来报,圣驾五日内必回皇城,届时若再扣着苏丞不放,苏明琮定会亲自登门要人。
  可即便如此,霍延洲仍不打算改变主意。
  以他如今的权势,若是执意强留,最终让步的必然是苏明琮。
  不过……比起与苏家家主交恶,他其实更倾向于达成一笔双方都能接受的交易。
  自古交易之道,不外乎钱、权、色三者。
  思来想去,霍延洲认为唯有权势最有可能令其动摇。
  他深知苏明琮城府极深,又深得圣心,这样的人岂会没有位极人臣之志?
  如今苏家既已站在他这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许以宰辅之位,必能令苏明琮心动,可苏丞当真值得他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这些日子霍延洲不由反复权衡,最终还是否定了这个念头。
  少年虽合他心意,可也不过是个暖床的玩物,岂能为此赌上朝堂大局?
  霍延洲眼底暗芒浮动,他虽不愿以宰辅之位相许,但却另有一份厚礼可赠。
  自古新朝初立,功高震主者必遭猜忌。
  苏明琮身为皇商之首,为圣上经手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秘辛,来日都将成为悬在苏家头顶的利剑。
  这般浅显的道理,那位精明的苏家主岂会不知?
  既然已深陷这权力漩涡,便再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而霍延洲此刻要给的,正是一道护身符,若他日后登临大位,必保苏家世代荣华。
  他相信,这份承诺,对任何世家而言,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霍延洲唇角微扬,仿佛已经看见苏明琮权衡利弊后,亲手将庶子奉上的模样。
  *
  苏丞对霍延洲的谋划全然不知。
  往日这幽静小院尚可怡情,如今被禁足其中,每一刻都变得分外难熬。
  最初的怒意渐消后,苏丞望着始终三缄其口的丫鬟,心中不免动摇,难道……这当真是哥哥的意思?
  “可哥哥为何要这般待我?”他轻声问道,眸中尽是困惑。
  “奴婢实在不知……”丫鬟同样忐忑不安。
  她原以为锁住院门后主子会即刻现身,可谁知竟晾了他们整整半日,也不见丝毫动静。
  苏丞垂眸沉思,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触怒哥哥的事?才惹得哥哥要关他禁闭?
  正胡思乱想间,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吱呀……”
  院门开启的声响令苏丞浑身一颤。
  他猛然抬头,见那道熟悉的玄色身影跨入门槛时,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懈。
  至少……来的是哥哥。
  可这短暂的安心很快就被另一重忧虑所取代。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晚的记忆,粗暴的对待,羞耻的触碰……
  苏丞不自觉地攥紧衣袖,随着霍延洲步步逼近,他只觉呼吸都变得困难,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与苏丞的局促不安相比,霍延洲倒是不急不缓,显得从容许多。
  他径自在桌前落座,待下人布好菜肴,才抬眼看向仍踌躇不定的少年。
  “还站着做什么?坐下用膳。”
  苏丞迟疑片刻,终是缓缓入座。
  比起前些日子的清粥小菜,眼前这桌珍馐美味显得格外丰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