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韩大哥?”
  这声带着睡意的轻唤,让韩文朔喉头发紧。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少年嫣红的唇瓣上,险些按捺不住心中躁动。
  “先用些点心吧。”他仓皇移开视线,将食盒放在榻边,“我去外面透口气。”不等回应便匆匆离去。
  苏丞疑惑地望着晃动的车帘,很快被糕点香气转移了注意。
  几块甜糕下肚,精神渐复,他掀帘四顾,发现马车停在一处河岸,却不见韩文朔踪影。
  “小少爷可要下来活动筋骨?”守了一上午的随从连忙摆好马凳。
  苏丞下了马车,向树荫下歇息的韩家仆从问道:“可知韩大哥去了何处?”
  “少爷只说去林间走走。”仆从指向河岸旁的密林,见苏丞欲往,忙劝阻道,“苏公子不通武艺,林中恐有猛兽,还是……”
  苏丞闻言顿住脚步,确如仆从所言,他从未远行,若在林中迷失反倒添乱。
  于是温声道:“多谢提点。”
  那仆从没料到这位神仙似的公子竟会向自己道谢,顿时手足无措,“公子折煞小人了……”
  既不能入林,苏丞便想去河畔走走,他问道:“韩大哥去了多久?”
  仆从这才惊觉不对,不由面露忧色,“少爷进林确实有段时间了……”
  正说话间,苏家随从上前一步,“小少爷若是不放心,不如让小的去寻韩公子?小的有些拳脚功夫,即便遇上野兽也能脱身。”
  苏丞略一思索便点头应允,“那就有劳了。”
  “苏公子是头回出远门吧?”仆从忍不住搭话。
  “是啊。”苏丞轻叹,“从前最远只到过皇城郊外。”
  仆从笑道:“此去邻城尚有大半日路程,沿途荒僻,今夜怕是要露宿野外,不过公子不必忧心,野兽惧火,有人守夜便无碍。”
  “韩大哥常出远游吗?”
  “倒也不算。”仆从回忆道,“不过皇城周边的城镇,少爷倒是都去过,邻城的龙舟赛,也看过几回。”
  苏丞闻言不禁怅然,若非体弱多病,父亲想必也会允他四处游历吧?
  正沉思间,忽闻车轮辘辘,抬眼望去,一辆华盖马车正徐徐驶来。
  原以为是同去看龙舟的旅人,谁知车帘一掀,露出的竟是张意想不到的面孔。
  “哟,这不是苏公子吗?”江瑞麟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见那紫袍男子热络地迎上来,苏丞先是一怔,随即认出这正是端王府诗会上见过的江家二少。
  那日此人露骨的目光犹在眼前,令他至今想起仍觉不适。
  “江公子……”苏丞勉强维持着礼数,声音却透着疏离。
  “苏公子竟还记得我!”江瑞麟喜出望外。
  自那日一别,他魂牵梦萦,连醉春楼的头牌都索然无味。
  眼前这谪仙般的人儿,岂是凡尘女子可比?
  “真是天赐的缘分!”江瑞麟厚着脸皮凑近,“苏公子也是去看龙舟?”
  “嗯。”苏丞不欲多言,转身欲走,“我身子不适,先告辞了。”
  谁知这话反倒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江瑞麟一个箭步拦住去路,不由分说就要揽他肩膀,“我车上有良药,不如……”
  “不必!”苏丞急退两步,眉尖紧蹙,“多谢好意,我自去歇息便是。”
  “苏公子何必见外……”江瑞麟好不容易将人揽入怀中,哪肯轻易放手?
  他收紧臂膀,几乎是将少年禁锢在胸前,“我那马车布置得极好,不如随我去看看?”
  苏丞自幼体弱,哪敌得过壮年男子的力道?
  他挣脱不得,只得冷声呵斥,“江公子请自重!”
  这般怒意反倒让江瑞麟愈发肆无忌惮。
  怀中人因愠怒而泛红的面容,看得他心头燥热,竟得寸进尺地揉捏起那单薄肩头。
  “你!”
  这狎昵举动犹如利刃,瞬间剖开苏丞深藏的噩梦,他面色倏地惨白,身子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一旁的韩家仆从早已看不下去,硬着头皮上前,“这位公子,请您放开苏公子!”
  “什么东西?也配管小爷的事?”江瑞麟轻蔑冷笑,“滚开!”
  见这纨绔竟要强行将人带上马车,仆从咬牙拦在车前,“万万不可!”
  “找死!”
  正当江瑞麟抬脚欲踹时,一声厉喝骤然炸响,“住手!”
  江瑞麟浑身一颤,循声望去,却见韩文朔与苏家随从已疾步赶来。
  二人见他将苏丞强行搂抱的场面,脸色瞬间阴沉如墨。
  苏家随从奉家主之命护卫小少爷,见主子受辱,当即就要冲上前去。
  不料一个精瘦车夫突然横刀拦住去路,“休得伤我家少爷!”
  两方顿时刀剑相向,战作一团。
  韩文朔无暇顾及打斗,径直朝苏丞走去。
  江瑞麟见他面色阴沉,慌忙松开怀中少年,连退数步辩解道:“韩兄误会了!我见苏公子身子不适,只是想扶他上车……”
  话未说完,已被韩文朔冰冷的目光冻住。
  上次在端王府就察觉这厮心怀不轨,没想到竟敢趁他不在轻薄苏丞。
  若非顾及两家情面,他恨不得亲手教训这个登徒子。
  将苏丞牢牢护在身后,韩文朔扫了眼激战的二人,声音里淬着寒意,“江兄现在又当如何?”
  江瑞麟干笑两声,急忙朝那车夫喊道:“刀子!住手!”
  精瘦男子闻声收刀后撤。
  苏家随从见小少爷垂首不语似受惊不小,心有不甘,正要再攻,却听少年低声道:“住手。”他这才愤然收剑。
  苏丞死死攥住自己的肩头,想要抹去那令人作呕的触感,可越是用力,那种被猥亵的感觉就越发鲜明。
  他强忍着反胃的冲动,却不愿将事情闹大,让韩大哥难做。
  “韩大哥,我们走吧?”少年声音依旧平静,可那苍白的脸色却骗不了人。
  韩文朔心如刀绞,既懊恼自己未能及时护住少年,又恨不能当场教训那个混账。
  可碍于两家情面,他终究也只能强压怒火。
  待两辆马车相继驶离,河畔重归寂静。
  江瑞麟转向身旁的精瘦男子,“那苏家随从身手如何?”
  “尚可,不及我。”男子曾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因惹了祸事才投奔江家。
  原来江瑞麟一路尾随,故意挑衅试探,为的就是摸清对方底细。
  此刻得了准话,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
  马车缓缓前行,车厢内却弥漫着异样的沉寂。
  韩文朔频频望向苏丞,见少年面色依旧苍白,心中愈发自责。
  “子丞,今日之事都怪我……”他声音低沉,“若非我在林中耽搁,也不会让那登徒子有机可乘。”
  苏丞闻言微怔,方才系统紧急通报,说江瑞麟在河畔密林中与两名形迹可疑之人会面。
  “听清他们说什么了吗?”苏丞在脑海中询问。
  “只能看到他们鬼鬼祟祟聚在一起,听不清具体内容。”小呆答道,“不过霍延洲的人一直在暗中跟着您。”
  “那就好。”苏丞暗自松了口气,“霍延洲再恨我,也不会容许旁人动我分毫,江瑞麟的算计,注定要落空。”
  “子丞?”见少年神色恍惚,韩文朔忧心更甚,“可是身子不适?”
  苏丞垂眸掩去思绪,轻声道:“无碍,只是……想起些旧事。”
  这话让韩文朔心头微动,犹记初春相识时,少年眼中总笼着层若有似无的阴翳。
  那时他便察觉,这未及弱冠的少年心中,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此刻,他忽然生出股冲动,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或许自己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远远守护的旁观者。
  他是否……已有了走进少年心门的资格?
  韩文朔正踌躇着如何开口,却听少年先问道:“韩大哥在林中耽搁那么久,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这话让韩文朔心头一紧,他哪敢坦言是因见少年睡颜娇憨,一时情动难抑才躲进林中冷静?
  只得轻咳一声道:“本想在林间走走,不料撞见两个形迹可疑之人,一见我便如惊弓之鸟,转眼就窜入密林深处了。”
  见苏丞面露讶色,韩文朔也不由蹙眉,“那二人鬼鬼祟祟,必有问题,可惜林深路陌,终究让他们逃脱了。”
  “莫非是官府通缉的逃犯?”苏丞若有所思。
  “极有可能。”韩文朔颔首,“若非做贼心虚,何至于见人就逃?”
  想到夜间要在野外露宿,苏丞不免担忧,“那我们今晚……”
  “不必忧心。”韩文朔温声安抚,“我略通武艺,今夜与你那随从一同守夜便是。”
  车厢内一时静默,良久,韩文朔终是忍不住开口,“子丞若有心事,不妨说与我听,虽未必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