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叙平生[带球跑] 第4节
  离开时保姆一路琢磨,没琢磨出什么名堂,只觉得女主人可怜,男主人怪——怒气冲冲让她把那盒写满英文的洋货扔出去,没多会儿又叫她捡回来。
  她把东西捡回来,他拿纸巾在盒子上擦了又擦,捧着当个珍宝似的,变脸未免也太快。
  门外没了动静,周静烟确定保姆已经走开才放心。她捡起两个枕头放回床上,怕赵叙平忽然进来,看见地上的枕头就知道她拿枕头撒过气。
  在这个不像家的家里,她没有资格生气。
  周静烟躺回床上,脖子枕着一个枕头,怀里抱着一个枕头。
  她把那个枕头想成一个人,没人抱抱她,她就抱抱人。
  什么人都成,只要能让她抱一抱,抱着暖一暖,这一刻活下去好像也没这么难。
  她抱着这个假想的人又哭了,哭到精疲力竭,不知不觉睡去。
  她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真抱着一个人,可是周围太黑了,她看不清这人是谁。起先是她抱这人,后来变成这人抱她。她察觉出这是个男人,身上有淡淡的檀香。
  香味让她认出抱自己的人是谁。
  “赵叙平,”她轻声唤他大名,鼻酸眼润,“把巧克力还我。”
  梦里赵叙平紧抱着她,什么也没说。
  她气得挣开怀抱,一巴掌扇去,黑漆漆的,位置倒是找得准,正正好打在他脸上:“赵叙平,你个王八蛋!”
  赵叙平又抱住她,语气特平静:“嗯,我王八蛋。”
  日上三竿,周静烟醒来,屈膝靠在床头,抱着腿回味许久。
  还是梦里好啊,梦里的赵叙平任打任骂,现实中赵叙平欺负完她就跑。
  “王八蛋,我再也不爱你了。”她自言自语,起床冲了个澡,下楼吃早饭。
  第4章
  清早六点半,保姆准备做早饭,见周静烟从楼上下来,笑眯眯迎过去。
  “周小姐,早上好,早餐您想吃什么?”
  “都行,我口淡,麻烦弄清淡些。”
  保姆点点头走进厨房,周静烟也跟着进去,保姆诧异:“周小姐,您需要什么吩*咐我拿就行。”
  周静烟头回进这个家的厨房,四处看了看,不由跟以前住的老破小比较,这间厨房比那整套房子面积都大。
  “我帮你吧,一起做能快些。”周静烟说。
  保姆挑眉缩脖子,像是被吓到:“这怎么行?赵先生付我三万月薪,就为了让我把你们伺候好,哪能让您下厨房!”
  周静烟打小伺候别人,没成想还能被别人伺候,颇有些不习惯,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入行十五年,保姆什么人都见过,看看雇主面相,简单交流几句,便知雇主好不好相处。
  保姆瞧着周小姐个善良人,又怯怯的,不光好相处,甚至好欺负。保姆心肠软,昨天听她在房里哭得撕心裂肺,今早见她眼睛肿成核桃,心里不是滋味儿。
  “周小姐,我拿了赵先生这么多钱,不干活说不过去。您好心帮我,我很感激。以后您安心享福就成,有什么需求只管吩咐我。”
  保姆做事效率高,没一会儿就弄好早餐端出来。
  “这是酒酿冲鸡蛋花,”保姆指着一个大碗介绍,“我自己做的酒酿,甘甜清爽,一点点酒香,用这个加水煮开,滚烫的汤去冲已经搅散的鸡蛋,冲出漂亮蛋花,即能滋阴,又能补气血,女人最适合吃这个。”
  周静烟闻见带着甜味的淡淡酒香,笑了笑:“你真厉害,还会自己做酒酿。”
  “做这个可简单了!有手就会,您要是想学,我教您,包教包会。这是蔬菜肉沫饼,有菜有肉还有主食,营养全面。您口味淡,我做得清淡,油盐都放得少。”
  保姆说完才发现周小姐肿起的眼眶泛了红,忙问:“是不是太少了不够吃?您别跟我客气,哪里不满意只管提,我积极改正!”
  周静烟摇摇头,吃一口饼,又喝一口酒酿蛋花汤,称赞道:“味道很不错,谢谢你。”
  这辈子待她好的人屈指可数,她从谁那儿感受到丁点善意,都会感动得想哭。
  保姆不好意思笑道:“您太客气了。这儿还有黑豆豆浆,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加糖,我就没放,您先尝尝,需要的话我去加。”
  周静烟常年吃得淡也吃得少,喜欢原味,没让保姆加糖。她进食速度慢,一口一口细细咀嚼,吃相好看,还不吧唧嘴,保姆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夸她漂亮得体有规矩。
  她害羞地低下头,闷声吃东西,听见保姆问:“昨晚睡是不是没睡好?”
  “挺好的,睡了很久,还睡得沉。”她说。
  保姆放心了些。昨天赵先生凌晨才回来,她见他进了主卧,生怕他俩吵架,惹得周小姐又哭,提心吊胆好半天才睡着。
  “那就好那就好,赵先生估计也睡得好,大清早起来,六点出门的。”保姆自然而然提起男主人。
  周静烟仍低头吃饼,淡淡应一声,什么也没多问。
  保姆想打探更多,又说:“您跟赵先生真般配,男的帅女的美。”
  周静烟抿抿唇,摇头:“他是很帅,我就一般了,我配不上他。”
  保姆立马反驳:“您哪里一般?相貌清秀,身材苗条,气质又好,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就是太瘦了,得多吃点儿,长点儿肉更圆润、更漂亮。再说能做夫妻,那可不是一般的缘分,哪有配不配一说!”
  周静烟实在不想聊跟赵叙平有关的任何事,谦虚笑笑,转移话题:“怎么称呼你呢?”
  保姆:“我跟您同姓,也姓周,单名一个‘芳’,叫我芳姐就行。我今年刚满四十,估计比您大挺多吧?”
  周静烟:“芳姐,我二十二了。”
  芳姐盯着她看了又看:“长得可真显小,瞧着也就十七八!”
  周静烟脸颊微红,低头笑道:“这一早上净夸我……”
  芳姐也笑了:“实事求是嘛,您长得好看不说,性格还好,善良又温柔,谁相处下来不想夸?谁会不喜欢您?”
  从小到大,周静烟就没被除了弟弟和沈琳以外的人这么夸过,难免认为芳姐是在拍马屁,可她语气实在诚恳,周静烟迷糊了,抬头愣愣望着她:“我……有那么好?”
  芳姐:“您好得不得了!虽说赵先生年轻有为,长得帅还有钱,可是说句心里话,赵先生能娶到您,是他的福分。”
  周静烟不太信,莞尔淡笑,没再说什么。
  吃完早餐,芳姐收拾碗筷,不经意似的提起:“赵先生出门前说他今晚不回家。”
  “嗯。”周静烟不知他昨晚回过家,更不知他昨晚睡的主卧,心里想:这人新婚第一天就欺辱冷落她,往后就当他死了吧。
  她巴不得这人永远别回来。
  新婚第一天,赵叙平在江东铭那儿待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家。
  他跟江东铭打小就是铁瓷,好得就差同穿一条裤子。小学初中那九年,一起在外边儿打完架,各回各家各自挨揍,怎么说都是过命的兄弟。
  当年关于他俩的顺口溜疯传于各个学校——“天灵灵地灵灵,茬架就找赵叙平;天不应地不应,搬来救兵江东铭。”
  赵叙平打算跟周静烟结婚这事儿,家里人一概不知,圈儿里朋友也只告诉过江东铭。
  当时江东铭听完,从嘴里夹出半截烟,眉头拧得死紧,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娶她?你丫有病啊!”
  赵叙平:“我有我的道理。”
  江东铭:“什么道理?哥们儿听听。”
  赵叙平心里琢磨,娶回去晾着,耗她一辈子,也算为妹妹报了血海深仇。
  他没把这个理由说给江东铭听,默默抽着烟。
  江东铭夺过他嘴里的烟,扔进烟灰缸:“你他妈别抽了,赶紧的,给个合理的解释。”
  赵叙平面无表情:“老子结婚还得经过你批准?”
  他掏出烟盒,抖出根烟叼嘴里。
  江东铭:“结婚不是问题,问题是这婚不能跟周静烟结。”
  赵叙平握着打火机,正要点燃,听到这话停下动作,掀起眼皮冷冷望过去:“你喜欢她?”
  江东铭一愣:“不是,什么叫我喜欢她?可拉倒吧,撑死有点儿可怜她。”
  “那你管个几把。”赵叙平垂眸点烟。
  江东铭:“我就是觉着你这事儿干得太疯,太癫,太他妈疯癫!”
  赵叙平又不作声,徐徐吐一口烟圈。
  过了会儿江东铭忽地想起什么,问:“你别是想娶人回家往死里揍吧?”
  这话问得太蠢,赵叙平懒得接腔。
  他不开口,江东铭以为是默认,拍了拍茶几:“哥们儿,虽然你跟她弟不共戴天,可她其实挺无辜的,你没必要往她身上撒气。再者说,咱俩当年第一天出去揍人就立过规矩,不揍老的,不揍姑娘,你丫不能破了规矩。”
  赵叙平嫌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心里烦,冷冷应道:“不会。”
  江东铭更想不明白了:“那你娶她干嘛?结婚以后你俩抬头不见低头见,见着她就想起伊伊,想起伊伊你就难受,何必呢?自讨苦吃!这事儿赵叔章姨知道么?”
  赵叙平摇头:“就你知道。嘴严实点儿,别往外抖落。”
  “放心,哥们儿靠得住,只是哥们儿不理解,怎么就——”
  不等他说完,赵叙平叼着烟起身走人。
  领完证,赵叙平又去找江东铭,给江东铭看小红本儿。
  江东铭盯着小红本儿摇头拍手:“你俩真他妈绝配,一个敢娶,一个敢嫁。不是,你俩搁这儿拍京城虐恋呐?”
  “滚蛋。”赵叙平瞥他一眼,合起结婚证随手扔茶几上。
  “赵总现在属于已婚人士,此时此刻,请问有什么感想?”
  “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嫌我絮叨?嫌我絮叨你上我这儿来干嘛!”
  “来这儿静静。”
  “你丫纯属有病。大把房子空着,非得上我这儿静静?靠,赵叙平,你别是喜欢我,故意跟周静烟形婚,方便以后肆无忌惮接近我?”
  江东铭坐沙发上,身子往斜后方靠,离他老远。
  以往他犯贱,赵叙平总会一脚踹过来,然而今天,赵叙平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以平静的语气问道:“东子,你觉着,什么是爱情?”
  江东铭愣了片刻,摇头:“不知道,没谈过,小时候忙着打架,长大了忙着赚钱,没遇上合适的,也就不想瞎凑合。”
  江东铭忽地起身,一步跨到赵叙平跟前,俯身抬手摸他脑门儿:“你这两天怎么跟个神经病似的?没发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