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金银、地位、权势,这世间男人所追求的无非便是这几样,你来我百花楼必有你的所求,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迤逦的眼尾被淡金色的水粉勾勒着,手肘间长长的披帛犹如缠绵的春风般笼向少年清隽的面庞。
  牡丹色的披帛卷上他的腕骨,冷白的指尖被衬得像是一寸雪。
  他抬起浓密的睫毛,眉骨下方落下的阴影恰好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只有声音,像是被碾碎的花瓣,旖旎朦胧中,缓慢又惫懒:“若我要王庭之内一人的项上头颅呢?”
  燕辞楹轻笑:“当真是一朵恶毒带刺的花。”
  “虽然有些难度,不过也不是不行。我反正也看王庭那些人不顺眼许久了。”
  “说吧,你要杀谁?”
  百花楼内的光朦胧又眩晕,纷扬而落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是一种迷人心智的香气。
  “呵。”
  沈竹漪忽然低头笑起来,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你不会当真了吧?”
  云笙望过去,就见少年小幅度地扬起下颌,那张脸上有着淡淡的讥诮,弯弯的眼眸中,恶劣呼之欲出:“你配么?”
  乌黑的眸子深处,那种轻蔑流露出来,似乎看人和看犬并无两样。
  云笙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话音落下,燕辞楹似乎踉跄了一下,她面色大变道:“你……”
  红姑更是气到站起来:“大胆狂徒,竟敢如此无礼!”
  沈竹漪的长靴碾上披帛的末端,逼得燕辞楹的身形跟着被踩在地上的披帛朝他快速靠近。
  而他另一只握剑的手,手背经络分明,早已准备洞穿女人纤柔的身体。
  燕辞楹只得将那段披帛舍弃,她身后飞出好几名持剑的男子,皆是俊美无双,实力非凡,应是楼里的其他花仙。
  燕辞楹沉着脸道:“我要他死。”
  “是,楼主。”
  而红姑手中的扇子化作长剑,也领着一众侍女朝他杀了过去。
  云笙摸向袖中的符箓,转头对赵缨遥道:“缨遥,还请你祝我们一臂之力。”
  赵缨遥早就拔出腰间的长刀:“这是自然。”
  许是云笙的声音吸引了燕辞楹的注意,她袖间飞出数道金针,直奔云笙和赵缨遥而去。
  她拂袖道:“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将这不识好歹的臭小子交给我调教,看在我们同为女子的份上,我尚且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只听“叮”得一声,那几枚金针悉数落在赵缨遥的刀面之上。
  赵缨遥冷冷道:“少废话。”
  燕辞楹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她取下发髻上的菱叶般的金簪,很快便在她手中化为两把金色短剑。
  她持短剑向二人攻来,赵缨遥提刀迎上去,云笙也使用符箓在一旁帮衬。
  燕辞楹看出云笙是弱点,找准时机向她刺去。
  云笙俯身躲避,那把金色短剑近乎擦着她的脊背而过,削断了她的一截长发。
  而她颈间的长命锁也因此坠出衣襟,落在其上的光点划出一道光晕。
  燕辞楹目光错愕一瞬,眼神发愣地盯着那枚长命锁。
  云笙抬眸,少女的面具掉落,那双清亮的眸子看过来。
  她快速祭出一道定身符,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剑风自她身后呼啸而来。
  不知何时,那些围攻沈竹漪的花仙和侍女们纷纷口吐鲜血倒了一地,竟无一人能拦住他。
  “楼主小心!”
  燕辞楹愣神的这片刻,那道利落的身影就已经到了她眼前。
  定身符并不能拖她多久,可就是这短短的瞬息间,便也足够了。
  她只能勉强躲避要害,沈竹漪手中的剑便已经穿透她的腹部。
  他目光落在云笙断了一截的黑发上,攥着剑柄的手瞬时暴起青筋,朝着燕辞楹的心脉攻去。
  燕辞楹身上的法宝勉强护住了她,楼中的花仙和侍女纷纷上前掩护她后撤。
  红姑眸中杀意尽显:“竟敢伤楼主,今日便是倾尽我百花楼一切,也要你们死无全尸!”
  被她护在怀中的燕辞楹吐出一口血,却哑声道:“等等。”
  燕辞楹定定看着摘下面具的云笙,那熟悉的眉眼近乎令她身形颤抖。
  缘何……有故人之姿?
  哪怕心中已然隐隐有了猜测,燕辞楹仍红了眼眶,半晌,她失声道:“这枚长命锁,你是从何来的?”
  云笙蹙了蹙眉,却没有回答。
  燕辞楹自袖中取出一枚符箓,在看见那枚符箓的瞬间,云笙胸口的长命锁开始隐隐发烫。
  那道睡梦中熟悉的声音再度在她耳畔响起——
  “皎皎。”
  沈竹漪冷冷盯着她,攥着剑的手再度抬起时,云笙拉住了他的袖摆。
  “等等。”
  沈竹漪垂眸看着她的指尖,蹙了一下眉。
  云笙认出制作这枚符箓的纸张,是曾经慕容知韫和她说过的,极为罕见的不朽纸。
  不朽纸在世间仅有寥寥几张,以这种纸张绘出的符箓,一经使用也不会作废,其中的术法能够世世代代,永久保留下去。
  燕辞楹往那张不朽纸的符箓中灌入灵力,很快的,符箓中的术法便开始生效。
  符箓中的法术笼罩,是一片明媚的春光,耳边鸟雀啾鸣,山风拂过来,百花楼内盛开出堆云叠雪一般的花卉,在短短的时间内,随着季节时令变化,花开花落,从三月阳春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到初冬迎霜寒的芙蓉面。
  四季眨眼而过,最后,在大片盛开的紫檀金粉中,一道女子的幻影侧过身,微笑道:“皎皎。”
  这女子的声音和梦中的声音重叠。
  云笙一怔,望着那道女子的幻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云笙脖颈上的长命锁缀着的泪滴状的宝石开始发光发热,她看不清那女子的容颜,却莫名心跳如擂鼓。
  “住手!都住手!”
  幻影渐渐消失,燕辞楹紧攥那张符箓,流下泪来,她紧紧盯着云笙的脸,仿佛看见了当年的那个女子,在花丛里冲她轻笑。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辞楹,我希望这孩子能够无忧无虑,不被世俗所困所扰,你瞧,就像这春日幽谷中的白驹一般,就像此刻的你我一般】
  【她的小字,便唤皎皎】
  -
  "所以,我在梦中频繁梦见的那个女人……是我娘?”
  “而你和我娘是义结金兰的姐妹?那张不朽纸绘制的符箓,是我娘放在你这里的?"
  云笙简直难以置信。
  事情往众人都未料到的方向发展,以至于整个百花楼都陷入了沉默。
  红姑手里的剑都差点没握稳。
  她知道楼主有位视之如命的挚友,只是那女子来自云梦泽,且格外神秘,在十六年前便没了踪迹,所有人都认为她或许已经死了。
  楼主曾被燕家威胁,不得踏出红袖城,故而十六年来都只能在百花楼内等待这位故人。
  难不成……
  这位小姑娘,竟是那位故人之子么?
  燕辞楹没有着急解释,而是一面疗伤一面打量着云笙。
  怎么看怎么满意。
  她笑道:“小云儿,说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干娘。毕竟这枚长命锁,我当年可是也见过的,不仅知道上头刻着你的小字,就连其上的缀着的宝石还是我送的呢,叫做花萤石,其中的光芒代表着一花的生命,每一颗石头底部都雕刻着五色花,你瞧瞧是也不是?”
  云笙一怔。
  这种细节,除了每日摸索长命锁的她,根本无人知晓。
  静默片刻,云笙已经信了五分,恭恭敬敬道:“不敢欺瞒楼主,我来红袖城百花楼,只因此地的景象频繁入我梦中,而我的身体又遇到了瓶颈。我们之所以乔装打扮以斗花仙的名义进入其中,是因外头有过多流言蜚语,实在是不知是敌是友,是否会是陷阱。因此造成的误会,我向您赔个不是。”
  毕竟她只是想解困惑,若是能够相安无事,那自然再好不过。
  燕辞楹捂唇笑得花枝乱颤:“哎呀,小云儿,你真是和你娘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你做的没错,谨慎点好,毕竟这世道可是乱得很。至于这点小伤嘛,也不算什么,你燕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至于你的困惑,我或许能解,只是小云儿,此事事关你娘亲还有你的身世,外人不可知晓,你需一人和我来,我慢慢为你解答。”
  见云笙尚有戒备,燕辞楹笑道:“我知道你没这么快信我,这样,你亲手封我经脉,待我为你解答完,你再替我解开如何?封了经脉我可无法使用灵力,又受了伤,也对你没有威胁了罢?”
  红姑和侍女们纷纷变了脸色:“楼主,这不妥……”
  燕辞楹抬手打断他们:“不必多言,小云儿不会伤害我。”
  云笙也没客气,果断上前封了她的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