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所以她成了这个变数。
  只要幻境里的她死了,他便能从回忆解脱,而这具身体也不是她的真身,只是幻境中的虚影,死了也不会影响到她。
  云笙吐出一口气,闭上眼。
  不就是万箭穿心之痛,又不会真的死,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这一辈子,忍的多了,不都过去了?
  可是,直至听见箭矢刺破皮肉的声音,她也没有感受到丝毫痛意。
  觉察到不对劲的云笙猛然睁开眼。
  在这一瞬间,四周的厮杀声、风雪声都销声匿迹。
  远处的宫灯,连带着火光,凝成一团团光影模糊的影子。
  而那支本该刺向她眉心的箭矢,此时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牢牢紧握。
  血液从他的手掌心流出,一颗颗滚落,滴在雪地中。
  云笙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竹漪。
  他的背上,肩颈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一支穿透了他的喉骨。
  沈竹漪的眸子倒映着火光和飞雪,喉间不断溢出血液。
  他也不知为何。
  他有一万个要走的理由。
  可是在看见她被万箭所指的时候,这具身体胸腔内落下的心跳,比他脑海中涌现的,各种寡情薄意、分析利弊的思绪来得都要快,只是转瞬间,他便挡在了她的身前。
  ……为什么?
  那个问题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
  直至云笙崩溃地叫道:“沈竹漪,你这个疯子,回来干嘛,我都快要成功了!啊!你真是死了算了!”
  他脑中的那根绷直的弦顷刻间断裂,那些失去的记忆像是潮水般涌上脑海。
  他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是了。
  他不是此时如丧家犬一般的沈霁。
  他是沈竹漪。
  从孽镜台中的恶鬼,是地狱里杀回来的沈竹漪。
  而他也在这具岌岌可危的身体也在快要死亡前的那一刻,唤醒了全部的记忆,刀光血色的天际下,他在翻卷的白雪中渐渐恢复了真身。
  比之当时,他如今的的眸子变得更加凌厉狭长,眉骨鼻梁也肉眼可见地分明挺拔,下颌骨转角处稚嫩的青涩化作冰雪一般冷峻清晰的弧度。
  唯有一身的少年意气,像是风雪中出鞘的利刃,越发得耀眼夺目。
  沈竹漪乌黑的眸子渐渐恢复光亮,抬眸之时,死死攫住眼前的人。
  再晚一点,他手中的箭矢就会贯穿她的头颅。
  想至此,他用力掐住她的下颌,眸光极冷,像是恨极了那般道:“云、笙,你怎么敢……”
  在被叫出名字的那刻,幻境中的一切静止了。
  云笙也失去了幻境中的伪装,彻底地暴露在了他的眼皮底下。
  与此同时,只听“咔嚓”一声,他另一只手中的箭矢被折成了两截。
  云笙后怕地看着那断成两截的箭矢,仿佛在看自己的脖子。
  不、不对!
  沈竹漪是怎么恢复真身的……
  还有,他是怎么认出她的?
  幻境不是还没破灭么?他是如何恢复记忆的?
  就在云笙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时,沈竹漪的眼眸闪过一道猩红,衣袂飞扬,狂风舞动,他眼尾处的红莲显现,漫天的大雪中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火舌蹿腾飞舞,像是一朵朵红莲盛放,积雪在顷刻间融化,那些持刀的侍卫和守军触及火焰,尚未发出哀嚎,便瞬间化作灰烬。
  他的手从她的鬓角绕到了她的耳后根,像是抚摸情人那般旖旎,眼里那一点猩红的光晦暗癫狂,语气却极尽温柔:“你很想死么?”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放心,我杀了这群杂碎,再慢慢弄死你。”
  他指腹处的薄茧摸过她脖颈处的血管,引得她一阵战栗。
  云笙觉得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缠住了脖颈。
  她眼睁睁地看着红莲业火使天地间的冰雪消融。
  不仅是人,失控的红莲业火开始吞噬一切,短短时间内,寝宫、水榭、楼阁都化为一片齑粉废墟。
  在万物绝望痛苦的悲鸣声中,沈竹漪俯下身,狠狠咬在了她的脖颈处。
  云笙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道:“不不不,我不想死,我只是想救你……”
  听到这句话,他的身躯微微一颤。
  缠枝莲纹顺着他颈部突起的青筋疯长,他滚烫的身躯紧紧贴着她,但凡与她肌肤相贴的地方,都盛放出这样漂亮灼热的莲花。
  她颤抖地伸出手拽住他的袖摆,却只摸到了冰冷绸缎上繁复的纹样。
  “师弟……”
  她仰起脖颈无力地承受着,望着红莲业火越烧越旺,布满阴霾的天空也在火焰的侵蚀下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节骨分明的大手抓着她的后颈,整张脸埋在她的肩颈处,像是阴冷的蛇,在吸食她的血,先是用尖利的犬牙撕咬,而后像是情人厮-磨那般温柔地舔舐着。
  直至他火热的唇舌探入她的衣襟深处,云笙才下意识挣扎起来,可是显然无济于事,反而让他的动作越发粗暴狠戾,他修长的五指深深插-入她的发间,像是要将她吞吃殆尽。
  她红着脸,用力拍打着他的肩。
  一颗汗珠顺着他纤长的睫毛滚落。
  在抬眼之际,他乌黑的双眸中也像是盛放着晚春花开般的旖动,这花绚烂地开在烈火中,炙热的眼神近乎将她吞噬。
  云笙喘着气道:“沈竹漪,沈竹漪你疯魔了!你被业火控制了!”
  她气急败坏地咬在了他的肩头,很用力,刺破衣物,在他肩部咬出了一个血痕。
  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不及他曾经受过的任何一次鞭刑或是抽骨削经的万分之一。
  在经历那些酷刑的时候尚能一声不吭的他,可在她咬上来的时候,却克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吟。
  云笙看着他眼下浮现奇异的红润,意识到这或许只能让他爽,后悔不已,刚要收回嘴,却被他伸出的手卡住了下巴。
  他稍稍用力,她的嘴便合不拢,露出一排贝齿后的舌头。
  他的指腹摸上她右侧的虎牙,轻轻摩挲着,就是这颗尚未被磨平的牙,方才深陷他的皮肉,他的指腹摁上去,力度越发重,仿佛在回忆着她的齿牙扎破皮肉那一瞬的悸动。
  他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紧绷着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云笙都快气哭了,嘴又合不上,一点晶莹从嘴角渗出。
  他额间布满了汗珠,一颗一颗,顺着他高耸的眉骨滚落,一道瑰丽的莲纹沿着他下颌的转角攀附而上,他却只是笑道:“师姐,我很清醒。”
  在说出这句话时,燃烧着的红莲业火翻涌,整个幻境不堪重负,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从裂缝处开始尽数破碎。
  一道刺眼的白光向二人吞噬而来。
  第44章
  再次睁眼,云笙已然回到了百花楼。
  而在百花楼,围绕着画舫的水榭发出一道道爆鸣,那些隐藏着阵法的地方尽数被毁。
  一旁的赵缨遥也猛然睁开眼,她面色苍白,不知是经历了怎样的幻境,嘴唇一直在抖。
  红姑因为幻境的反噬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难以置信地望向沈竹漪:“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如何能在幻境的因果之外,甚至还毁掉了我们的阵法……”
  其他客人们自幻境醒来后便作纷纷鸟兽散。
  百花楼内的侍女们娇呵一声,朝着三人围攻而来。
  从幻境出来后便一直阴沉着脸的沈竹漪忽然拔剑,一道剑风自堂内扫过。
  这道剑意并无任何花哨之处,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意,堂内的桌椅被径直劈成了两截,便连刀枪不入的盘龙柱触及到余威,也留下了触目惊心的剑痕。
  在看见那道剑意后,所有人心中都涌现出一个想法——血肉之躯,触及必死。
  眼见那些侍女要血溅当场,一道牡丹色的披帛自高楼涌下,披帛用以柔和的绸缎制成,却能裹挟着那道锋锐的剑意。
  剑风在披帛中穿梭,竟调转了方向,朝着湖面飞去,湖面那八十八道暗桩被剑风扫过,瞬间矮了一截,就连湖水都被劈开。
  一道身影自顶楼缓缓而降,那是一位眉心点缀花钿的婀娜女人,眉眼妩媚,唇色红润,指甲涂着漂亮的丹蔻,声音也好似戏曲般婉转:“小公子,杀意这般重,不怕遭业报吗?”
  红姑见到此人,毕恭毕敬地行礼道:“楼主。”
  云笙意识到,这女人便是百花楼的楼主燕辞楹。
  她的相貌极美,身姿丰腴却又不失少女的轻盈,第一眼见到她都会想,传闻中的国色天香合该是这般。
  云笙从未见过这般明艳的女人,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她。
  燕辞楹轻笑一声:“生得这般俊俏不凡,貌美郎君,怎地如此铁石心肠?”
  她眼波妖娆流转,自沈竹漪高耸的眉骨落下,停在他窄而有力的腰身上,格外满意地勾了勾唇:“不若留在我百花楼,侍奉我左右?放心,好处少不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