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云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股火烧火燎的疼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痛痛痛——
  这究竟是什么药?
  比用刀剔除腐肉之时,还要剧烈数十倍。
  云笙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哭出来,但是她咬紧自己的唇,仍旧没出声。
  从小刻在骨子里,她就是个不爱哭闹的孩子。
  她一直觉得,这样会给别人添麻烦。
  沈竹漪好心地扶稳了她的肩。
  他手心下是剧烈颤抖的纤弱躯体,他昳丽的眉眼舒展开,唇边的笑意也更深了些。
  “师姐,此药粉用以净化尸毒,需要深入伤口,我以灵力将其化开,以便清除毒素。”
  云笙一顿。
  等等,那岂不是更痛了——
  她想开口阻止,沈竹漪便以绢帕净手,温和的灵力裹着指尖,触及云笙肩后的伤口。
  温热滚烫的触感自化开的药粉处传来。
  随着沈竹漪的指腹微微按压,一股细密的疼痛和痒流窜至云笙全身。
  云笙双肩猛地一颤,想要再度去咬自己的唇。
  可是尚未反应过来,少年的干净掌心便已凑到了她跟前。
  被痛感麻痹的云笙自然而然地咬住了沈竹漪的虎口。
  云笙发现不对劲,刚想松口,那摩挲在她伤口处的指腹稍稍加重了力道。
  他的指尖搅弄在温热的血肉中,带着融化的药粉蔓延,将含着毒素的淤血揉散。
  剧烈的刺痛中又带着酥麻的热意,令人忍不住想要狠狠抓挠得鲜血淋漓才得解脱。
  这显然是不小的刺激,云笙浑身一颤,骨头都软了一半,身子也像是化成了一滩水,差点叫出声,只得狠狠咬住了沈竹漪的虎口。
  沈竹漪动了动喉结,似是鼓励似是诱哄般,笑道:“师姐,不必忍着,可以咬得更重些。”
  云笙有些自暴自弃。
  她早就知道沈竹漪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其实是想看她哭,对吧。
  只消别人不痛快,他便痛快了。
  泄愤似的,云笙咬他的力道更重了。
  落下一圈牙印,甚至都见了血。
  可是沈竹漪不怒反笑,他眉眼弯弯地摩挲着手上那圈见血的印子。
  之后的缝合格外利落,结束后,沈竹漪将那枚备好的蜜饯递到云笙唇边,温声道:“多谢师姐配合,做得很好。”
  云笙听他这般敷衍的类似于“乖孩子”的夸赞,有种莫名的羞辱感。
  她也没有和吃的过意不去,飞快地叼走了那枚蜜饯。
  沈竹漪的视线落在云笙柔软的发旋上,他取出绢帕,擦拭着修长五指沾染的血迹。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热气升腾时,眼尾泛着一点红晕,他缓缓闭上眼,面上的神情慵懒餍足。
  指腹触及温热的伤口时,被滚烫的鲜血包裹,温软、黏腻,鲜血没过他的指缝,他的指尖荡过一阵酥麻,兴奋地颤抖着。
  云笙看见他这神情,活脱脱一副杀完人还陶醉回味的样子。
  她被吓得心跳加速,她想试探能不能动。
  还是动不了。
  药粉的起效时间并没有那般快,她只能嘴里动两下,将蜜饯吃了。
  片刻后,沈竹漪睁开眼。
  他很自然地替她包扎好伤口,再替她将披在身上的衣物层层捋平整,他的动作轻柔,近乎是避开她的伤口。
  她披着的头发也汗湿了,粘稠地贴覆在脖颈上,他便伸出手,耐心地将那一捧头发自她衣服中揽起来。
  期间他冰冷的护腕不免擦过云笙的脖颈。
  云笙侧了侧头。
  那系在她脖颈上的两条细细的红色丝绢带子便松了,很快便像是两条灵活的小蛇一般,顺着白皙的锁骨滑进冗杂的衣物中。
  沈竹漪知道这是云笙小衣的带子。
  起初,他并不知这是什么。
  直至一日,云笙在明霞峰晾晒衣物时,此物甚小,险些被风卷走,他眼疾手快接住了,布料像是丝绸,手感顺滑,有兰草的香气,随意便可揉捏成一团。
  他问她这是什么。
  云笙吞吞吐吐地和他解释:“这是,心衣。”
  沈竹漪问云笙,他为何没有。
  云笙只是红着脸道:“这是女子用来保护自己的,你可千万别模仿!”
  说完,便匆匆从他手中夺过,像是一阵风般跑走了。
  沈竹漪至今也不知为何她要穿这种华而不实,只有一片薄薄布料的东西,若说要护住命脉,那更不可能。
  但她需要,所以他便带了。
  他甚至想过,若她真需要这种东西,未尝不可用刀枪不入的天蚕丝织就的锦缎为她裁出一个相同模样的来。
  他淡然向她询问,她说什么也不肯给他。
  就此作罢。
  沈竹漪顺着那两条带子消失的地方看过去,只有云笙衣领处交叠的阴影。
  他又看了一眼昏昏沉沉的云笙:“有东西掉了,要取出来。”
  云笙小幅度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沈竹漪抬手,卸掉了右手的银护腕,还有繁杂的缠在分明指骨上的银链,顺着那带子滑落的地方探去。
  修长的手指穿过宽松的衣物,带起一路的起伏纹路。
  指腹蹭过的肌肤像是白玉方糕般柔软,似乎有点刚出笼的潮湿的水汽。
  沈竹漪忽然觉得有点饿。
  那种心底升起的食欲越发焦灼,像是需要吞吃、吮吸什么,来缓解这种莫名的胀痛。
  他蹙起眉,目光落在她锁骨下方。
  手上加快了寻找的速度。
  他很快便找到了那两条带子,而后指尖微挑,将其从云笙的衣领中勾了出来。
  丝绢带子自肌肤和衣料中摩挲而过,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泛起一片细密的痒,酥酥麻麻的,令云笙一下子便清醒了。
  她一回头,就看见沈竹漪那匀称修长、本该执笔作画的手正勾着一条红艳艳的小衣系带。
  一股热血直冲云笙的天灵盖。
  偏生沈竹漪垂着眸,那枚鲜红的带子,在他修长的指骨之间逶迤翻转,他一丝不苟将那两条红带子系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云笙不知要说些什么,因为在迷糊之中,她记得他好像问过她,她也同意了。
  她耳垂红得快要滴血,极为郁闷地闭了闭眼。
  罢了。
  反正沈竹漪眼里并无男女之分,她在他眼中说不定和路边的猫儿狗儿一般,亦或是只是他密室暗格中躺着的那些偶人。
  起初云笙觉得奇怪,沈竹漪似乎连男女身体有何不同都不知道。
  但得知他是琴川沈氏的那位少主后,她便有些了然了。
  世家中的公子哥,在十六岁时,家族便会安排通房,教习他男女之事,繁衍子嗣。
  而在沈竹漪成长到这个年纪时,琴川沈氏已无任何长辈可以教他这些了。
  以至于他精通各种杀人的技巧,唯独对此事一窍不通。
  想至此,云笙叹了一口气:“师弟,你叫念儿扶我出去吧。”
  沈竹漪很客观地说:“念儿怕是背不动师姐。”
  云笙又道:“那、那叫村内的其他女孩儿……算了,那太麻烦她们了。”
  现在夜深了,村内的女孩们大多都睡了,她们今日都受了不小的惊吓,她也不好意思将人半夜喊醒,只为这种无足轻重的事情。
  她垂下眼:“我先呆在这里,等毒解了再……”
  沈竹漪又打断了她:“毒已入血液,若想行动自如,需要等上一夜。”
  说完,他轻笑了一声,垂眸和她对视:“师姐能想到任何人,为何总是想不到麻烦我呢?”
  事已至此,云笙心一横:“那小师弟,拜托你扶我出来去房内。”
  她的伤在肩背,方才上药缝合,并不方便触碰。
  沈竹漪的手探入水内,欲要将她从底下捞起来。
  可是实在太滑,找不到着力点。
  云笙僵硬的身体很快又顺着木桶滑进了水中。
  沈竹漪宽大的手在水中摸索的时候,忽然微微一顿。
  他的指尖像是被什么紧紧咬住了,在拼命地往外挤压着他的指腹。
  沈竹漪眼神陡然一变,迅速用外袍将云笙裹着从里头抱出来,劈碎了木桶。
  水流四溢,漫过他的长靴。
  他凌厉的目光自地面仔细巡视一圈,乌黑水润的双眸逐渐变得有些茫然。
  山中多蛇蚁毒虫,时常会有人在梳洗沐浴间被咬伤。
  可是,只有清澈的温水弥漫,并未见一丝异样。
  所以……是什么咬了他?
  第28章
  他看向被咬的食指,摩挲了几下,只有些许温热的湿意。
  没有血,也没有发现咬痕。
  因为在水中,所以他才会混淆。
  比起咬,更像是被什么包裹住。很温暖。
  像是一道很深的伤口,还没有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