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这份沉甸甸的悔恨，比单纯的悲伤更加蚀骨灼心，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原谅自己。
朋友们发来的关心消息如同雪花般塞满了手机，那些字里行间欲言又止的询问和小心翼翼的安慰，此刻想来都有些莫名其妙。
他一个都没回，也不知如何回应——他们拐弯抹角地都在提沈瑜，这群人平时从不主动提起，想必是沈瑜联系不上他，转而骚扰了他的朋友。
但他无法原谅的是自己，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沈瑜。
沈瑜失约了。抢救的数个小时里，发出去的消息，打过去的电话石沉大海，沈瑜一直未曾出现，连一条解释的消息都吝于给予。
谈不上是不是想让沈瑜也体会一下他这几天如坠深渊的无助与恐慌，他唯一清楚感知到的是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这变化是好是坏？他不知道，也无暇分辨。
沈瑜发来的无数条消息，他始终没有勇气点开，他害怕看到对方编织出拙劣的借口，那时他究竟该冷酷地拆穿，还是配合着演一出自欺欺人的戏码？
他更害怕自己长久压抑的情绪会在那一刻彻底决堤、失控——那狰狞的模样，沈瑜见了定会被吓退。
即使内心早已被痛苦和煎熬啃噬得千疮百孔，他潜意识里竟仍残存着一丝念头——不愿让沈瑜跟着担心。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独自舔舐伤口，消化这灭顶的灾难。
只是这次和父母去世时不同，他清楚地知道不会再遇到另一个沈瑜了。
那个曾捧着滚烫真心，不顾一切选择他的人，近来变得他都快有些不认识了。
王姨和护工忙前忙后，跑手续、联系事项，几乎包揽了所有琐碎。
从前遇到任何事都是他挺身而出，冷静处理。唯独这一次，他想做个懦弱的逃兵，躲在爷爷身边，贪婪地汲取着最后一点虚幻的陪伴，试图弥补那无法挽回的遗憾。
“小顾啊，”王姨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明儿老爷子就要入土为安了，该联系的人和事都安排妥当了。就一件事，姨得问问你的意思……”
她顿了顿，观察着顾轻的脸色，“那个小沈……他还是抽不出空来一趟吗？你这样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姨看着都心疼……”
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见人影，王姨心底早已给沈瑜贴上了不负责任的标签。
老爷子若是在天有灵，知道孙子找了这么个伴侣，怕是要气得在棺材里蹦起来。
顾轻看似在听，实则大脑一片混沌的空白，只是机械地、毫无意识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诶，他能来啊？！什么时候到啊？”
王姨有些意外，随即又有些担忧，“那……那我得赶紧联系村里，看能不能多安排个房间。也不知道他住不住得惯咱们乡下的地方……”她絮叨着，转身要去打电话。
王姨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意外地投入了顾轻死水般的心湖，实际上他的手机已经很久没拿出来充电，能不能来在于沈瑜怎么想，不在他。
听着王姨和老家的人打电话，顾轻转念一想，爷爷生前那样期盼见到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不让沈瑜来见最后一面，对爷爷来说太残忍了。
葬礼上少了一个人，难免显得凄凉。至于沈瑜失约的账……比起逝者永恒的遗憾，活着的人还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去清算。
但沈瑜和爷爷之间，只剩下这最后一面，以后便只剩一块冰冷沉默的墓碑。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狠狠剜过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他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动作迟缓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手机。
指尖冰凉，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摸索到充电器。插上电源，屏幕亮起，显示着充电的微光，仿佛在唤醒一个沉睡的、连接着痛苦现实的潘多拉魔盒。
手机贪婪地汲取着电力，很快自动开机。
刹那间——
手机像是被压抑了太久的濒死困兽，骤然爆发出疯狂到连绵不绝的震动嘶鸣，屏幕瞬间被无数猩红的未接来电提示，短信通知，微信消息图标淹没。
而最刺眼的是屏幕顶端那个疯狂跳动闪烁的名字：宁宁。
沈瑜正在不顾一切地拨打着电话。
这突如其来的、密集如鼓点般的震动声，惊得顾轻身体猛地一颤，宁宁二字固执地继续闪烁，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沉浸在和爷爷最后的独处里，不想被任何外界的喧嚣打扰，更不想听到沈瑜的声音，几乎是凭着本能，手指滑动，直接挂断了电话。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急促的消息提示音。如同冰雹般砸落，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沈瑜此刻是多么的焦灼与恐慌。
尽管对方失约在前，顾轻心底那点残存的，可悲的柔软，还是让他不忍心让沈瑜也经历他前几日那种被彻底遗弃的绝望。
他点开了两人的微信聊天框，打算简洁地告知对方爷爷离世的消息和殡仪馆地址，让他来送爷爷最后一程。
然而——
当聊天页面展开，映入眼帘的最新文字，瞬间刺穿了他的视网膜，直抵大脑深处。
那些字，每一个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却组合成他完全无法理解，拒绝相信的恐怖画面！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头顶蔓延到脚底。
他怀疑自己是否因为连日的不眠不休和巨大悲痛，导致出现了严重的阅读障碍。
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手指不受控制地向上滑动，沈瑜发了无数条消息，有长篇累牍的文字解释，也有带着哭腔的语音，密密麻麻。
他囫囵吞枣般地扫过那些刺眼的字句，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滚烫的烙铁，炙烤着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猛地捏住眉心，力道之大仿佛要掐碎骨头，将那部承载着毁灭性消息的手机重重地扔在旁边的椅子上。
他不敢，也再没有勇气多看一眼。
此刻，他竟无比希望自己真的患上了严重的阅读障碍，无法理解那些文字传达的，令人作呕的含义。
沈瑜……他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紧接着另一个名字如同跗骨之蛆般浮现——向斐。
那束送到家门口热烈得刺眼的玫瑰，高春晓在医院走廊撞见的那个与沈瑜姿态暧昧的男人……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沈瑜亲手发送的自白书，瞬间拼凑成一幅完整而丑陋的图画。
◇第103章
“呵……”一声极其轻微、却透着无尽悲凉和死寂的轻笑，毫无预兆地从顾轻唇边溢出。
这声笑，在肃穆寂静的殡仪馆走廊里，显得异常突兀和诡异。让一旁正忧心忡忡观察着他的王姨和护工感到毛骨悚然。
两人惊骇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这孩子怕不是精神熬垮，魔怔了？
“小顾！”王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上前一步，“你……你别这样吓姨！听姨说，人生在世，谁还没点遗憾？可你要是因为这事儿把自己身体熬坏了，精神熬垮了，你爷爷他……他就是在下面，也走得不安心，闭不上眼啊！”
王姨看着窗外渐渐泛起的灰白，急得直拍大腿：“你看看，天都快亮了。听姨的话，回酒店去，哪怕就躺一小会儿，眯瞪一会儿养养精神也好。这儿有镜子你看看你这脸色，这眼神……姨看着心都揪着疼，要是让你爷爷瞧见你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该多心疼啊。”
顾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像一尊彻底失去指令的雕塑，怔怔地僵立在昏暗的走廊边，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连自己下一步该迈哪条腿都忘记了。
他活了近三十年，在外人眼中是冷静自持的青年才俊，此刻却连一个可以倾诉，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孤零零的。
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他在心底无声地自嘲。到最后心疼他的还是最近才频繁见面的邻居阿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僵硬地转过身，动作笨拙得如同一个设定失误，濒临散架的机器人。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沉重地向外挪动。每走一步虚浮得如同踩在厚厚的棉花上，又像是拖拽着无形的千钧枷锁。
王姨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朝护工使了个眼色，护工刚跟了两步，顾轻似乎有所感应，头也没回，只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我没事……不用担心。”
那声音飘忽得没有一丝力气，更像是自言自语。
走廊惨白的灯光将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拉得细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形单影只，孤寂得令人窒息。
他无视了匆匆赶来的齐宣，对周围隐隐投来的同情或探究的目光更是视若无睹。
就像一具被彻底抽干了灵魂的躯壳，麻木地行走在人间，灵魂却早已迷失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之中。
朋友们发来的关心消息如同雪花般塞满了手机，那些字里行间欲言又止的询问和小心翼翼的安慰，此刻想来都有些莫名其妙。
他一个都没回，也不知如何回应——他们拐弯抹角地都在提沈瑜，这群人平时从不主动提起，想必是沈瑜联系不上他，转而骚扰了他的朋友。
但他无法原谅的是自己，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沈瑜。
沈瑜失约了。抢救的数个小时里，发出去的消息，打过去的电话石沉大海，沈瑜一直未曾出现，连一条解释的消息都吝于给予。
谈不上是不是想让沈瑜也体会一下他这几天如坠深渊的无助与恐慌，他唯一清楚感知到的是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这变化是好是坏？他不知道，也无暇分辨。
沈瑜发来的无数条消息，他始终没有勇气点开，他害怕看到对方编织出拙劣的借口，那时他究竟该冷酷地拆穿，还是配合着演一出自欺欺人的戏码？
他更害怕自己长久压抑的情绪会在那一刻彻底决堤、失控——那狰狞的模样，沈瑜见了定会被吓退。
即使内心早已被痛苦和煎熬啃噬得千疮百孔，他潜意识里竟仍残存着一丝念头——不愿让沈瑜跟着担心。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独自舔舐伤口，消化这灭顶的灾难。
只是这次和父母去世时不同，他清楚地知道不会再遇到另一个沈瑜了。
那个曾捧着滚烫真心，不顾一切选择他的人，近来变得他都快有些不认识了。
王姨和护工忙前忙后，跑手续、联系事项，几乎包揽了所有琐碎。
从前遇到任何事都是他挺身而出，冷静处理。唯独这一次，他想做个懦弱的逃兵，躲在爷爷身边，贪婪地汲取着最后一点虚幻的陪伴，试图弥补那无法挽回的遗憾。
“小顾啊，”王姨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明儿老爷子就要入土为安了，该联系的人和事都安排妥当了。就一件事，姨得问问你的意思……”
她顿了顿，观察着顾轻的脸色，“那个小沈……他还是抽不出空来一趟吗？你这样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姨看着都心疼……”
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见人影，王姨心底早已给沈瑜贴上了不负责任的标签。
老爷子若是在天有灵，知道孙子找了这么个伴侣，怕是要气得在棺材里蹦起来。
顾轻看似在听，实则大脑一片混沌的空白，只是机械地、毫无意识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诶，他能来啊？！什么时候到啊？”
王姨有些意外，随即又有些担忧，“那……那我得赶紧联系村里，看能不能多安排个房间。也不知道他住不住得惯咱们乡下的地方……”她絮叨着，转身要去打电话。
王姨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意外地投入了顾轻死水般的心湖，实际上他的手机已经很久没拿出来充电，能不能来在于沈瑜怎么想，不在他。
听着王姨和老家的人打电话，顾轻转念一想，爷爷生前那样期盼见到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不让沈瑜来见最后一面，对爷爷来说太残忍了。
葬礼上少了一个人，难免显得凄凉。至于沈瑜失约的账……比起逝者永恒的遗憾，活着的人还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去清算。
但沈瑜和爷爷之间，只剩下这最后一面，以后便只剩一块冰冷沉默的墓碑。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狠狠剜过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他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动作迟缓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手机。
指尖冰凉，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摸索到充电器。插上电源，屏幕亮起，显示着充电的微光，仿佛在唤醒一个沉睡的、连接着痛苦现实的潘多拉魔盒。
手机贪婪地汲取着电力，很快自动开机。
刹那间——
手机像是被压抑了太久的濒死困兽，骤然爆发出疯狂到连绵不绝的震动嘶鸣，屏幕瞬间被无数猩红的未接来电提示，短信通知，微信消息图标淹没。
而最刺眼的是屏幕顶端那个疯狂跳动闪烁的名字：宁宁。
沈瑜正在不顾一切地拨打着电话。
这突如其来的、密集如鼓点般的震动声，惊得顾轻身体猛地一颤，宁宁二字固执地继续闪烁，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沉浸在和爷爷最后的独处里，不想被任何外界的喧嚣打扰，更不想听到沈瑜的声音，几乎是凭着本能，手指滑动，直接挂断了电话。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急促的消息提示音。如同冰雹般砸落，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沈瑜此刻是多么的焦灼与恐慌。
尽管对方失约在前，顾轻心底那点残存的，可悲的柔软，还是让他不忍心让沈瑜也经历他前几日那种被彻底遗弃的绝望。
他点开了两人的微信聊天框，打算简洁地告知对方爷爷离世的消息和殡仪馆地址，让他来送爷爷最后一程。
然而——
当聊天页面展开，映入眼帘的最新文字，瞬间刺穿了他的视网膜，直抵大脑深处。
那些字，每一个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却组合成他完全无法理解，拒绝相信的恐怖画面！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头顶蔓延到脚底。
他怀疑自己是否因为连日的不眠不休和巨大悲痛，导致出现了严重的阅读障碍。
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手指不受控制地向上滑动，沈瑜发了无数条消息，有长篇累牍的文字解释，也有带着哭腔的语音，密密麻麻。
他囫囵吞枣般地扫过那些刺眼的字句，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滚烫的烙铁，炙烤着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猛地捏住眉心，力道之大仿佛要掐碎骨头，将那部承载着毁灭性消息的手机重重地扔在旁边的椅子上。
他不敢，也再没有勇气多看一眼。
此刻，他竟无比希望自己真的患上了严重的阅读障碍，无法理解那些文字传达的，令人作呕的含义。
沈瑜……他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紧接着另一个名字如同跗骨之蛆般浮现——向斐。
那束送到家门口热烈得刺眼的玫瑰，高春晓在医院走廊撞见的那个与沈瑜姿态暧昧的男人……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沈瑜亲手发送的自白书，瞬间拼凑成一幅完整而丑陋的图画。
◇第103章
“呵……”一声极其轻微、却透着无尽悲凉和死寂的轻笑，毫无预兆地从顾轻唇边溢出。
这声笑，在肃穆寂静的殡仪馆走廊里，显得异常突兀和诡异。让一旁正忧心忡忡观察着他的王姨和护工感到毛骨悚然。
两人惊骇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这孩子怕不是精神熬垮，魔怔了？
“小顾！”王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上前一步，“你……你别这样吓姨！听姨说，人生在世，谁还没点遗憾？可你要是因为这事儿把自己身体熬坏了，精神熬垮了，你爷爷他……他就是在下面，也走得不安心，闭不上眼啊！”
王姨看着窗外渐渐泛起的灰白，急得直拍大腿：“你看看，天都快亮了。听姨的话，回酒店去，哪怕就躺一小会儿，眯瞪一会儿养养精神也好。这儿有镜子你看看你这脸色，这眼神……姨看着心都揪着疼，要是让你爷爷瞧见你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该多心疼啊。”
顾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像一尊彻底失去指令的雕塑，怔怔地僵立在昏暗的走廊边，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连自己下一步该迈哪条腿都忘记了。
他活了近三十年，在外人眼中是冷静自持的青年才俊，此刻却连一个可以倾诉，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孤零零的。
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他在心底无声地自嘲。到最后心疼他的还是最近才频繁见面的邻居阿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僵硬地转过身，动作笨拙得如同一个设定失误，濒临散架的机器人。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沉重地向外挪动。每走一步虚浮得如同踩在厚厚的棉花上，又像是拖拽着无形的千钧枷锁。
王姨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朝护工使了个眼色，护工刚跟了两步，顾轻似乎有所感应，头也没回，只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我没事……不用担心。”
那声音飘忽得没有一丝力气，更像是自言自语。
走廊惨白的灯光将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拉得细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形单影只，孤寂得令人窒息。
他无视了匆匆赶来的齐宣，对周围隐隐投来的同情或探究的目光更是视若无睹。
就像一具被彻底抽干了灵魂的躯壳，麻木地行走在人间，灵魂却早已迷失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