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但让他否认这道密旨,心底泛起一阵不舒服,就好像无端地输给了诏狱里那个男人。
  “陛下明鉴。”
  “皇兄当初传位于我本就蹊跷,到现在宗亲里还有几位皇叔不给朕好脸。朕知道他们属意五皇兄,偏偏皇兄选了我,将五皇兄贬为庶民,惹得宗亲们不满。”
  明安只佝着腰,静静听着。
  许久,楚琰从过去回忆中醒来,摩挲着卷轴边缘的螭纹,“说来朕有段时日没见过他。明安,备撵,朕要亲自问一问他。”
  明安顿时皱起眉头,心里一阵发苦,诏狱那种地方,陛下千金之躯哪里能去。恐怕前脚刚进去,诏狱外头就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请陛下回宫。
  朝臣不敢和皇帝表达不满,对他这个太监总管,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可他更不敢明着劝,退出殿外朝小太监招招手,附在他耳边交代几句。
  话未说完,楚琰已大步流星跨过门槛,他必须亲眼看看,那个教他执棋的手如今还能否叩响生死局。
  这一次,他可以告诉他,这场交锋最终还是他赢了。
  帝王轻车简从往诏狱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偏房内,屋里坐着的朝臣们互相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檀香缭绕的偏房里,吏部尚书王良指尖轻叩青瓷茶盏:"陛下到底还是少年意气。"沉不住气,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却不知宫中多的是眼睛。
  一旁的礼部侍郎也微笑道:“那些人昨晚一夜毙命,我们的陛下可不简单呐。”
  当朝右相冷冷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买不动的人,只看出的价钱有多高罢了。”
  王良眼中冷色隐隐:“这也是顾轻人心尽失,我们不过稍稍推了推。”
  “国家大事,百官祸福,由他一言而决。军权握在他一人手中,甚至天子禁军都由他随意调度,不必皇上用印。所有负责的将领都是由他举荐任免,但凡他能给我们一些活路,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户部尚书陈远之神色愤愤,皆因这几年摄政王对六部强行改革。
  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的户部,亲信一个一个倒戈,安插在重要位置的人手要么人头落地,要么黯然离开权力中心。
  陈远之担心摄政王那把刀迟早要落在自己头上,不如先下手为强。
  这处偏房就是他提供的,里面的人也是他慢慢拉拢,目的一致,齐心协力,很快大家都能睡个好觉了。
  "陛下这步棋走得妙啊。"礼部侍郎转动着翡翠扳指,“在朝堂立了威,掌回军权,民心也得了,一石三鸟。”
  一群人哪里能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一朝天子一朝臣,龙椅上的这位可没有先帝那样宽和的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
  摄政王倒了,他们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气氛沉默了片刻,左侍郎饮了一口冷掉的茶,笑着道。
  “摄政王如今的权柄已经动摇了国家,我等为人臣子,固然有争权揽利之心,但眼见国家大权如此集中在一个人手中,任何一个忧国之士都不可能缄口不言。”
  “是,是,我等为人臣子自当行忠君之事。”兵部尚书笑吟吟说完,又转向一旁的右相,问:“暗卫找出的那道密旨,右相大人竟也不知?”
  右相略一沉吟,将茶盏一搁,“先帝弥留之际,只许顾轻一人进去,事后我也问过岱容,可那老阉人不识趣,竟然说什么没看到。”
  “真是留有一道免死金牌?王大人,你那边可有打听到什么?”陈远之可不希望摄政王死里逃生,他这次率先发难,把摄政王一系得罪的死死的。
  “陛下不是去了诏狱?我已派人去请来宗亲,届时陛下自然无法隐瞒。若真是免死金牌,陛下杀他之心只会多不会少半分,这可是天助我等。”王良悠然道。
  “既如此,我等岂能错过,为防局势有变,诸位还是早早散了。”
  几位大臣的密会很快散去,各自从不同出口坐上马车前往诏狱。
  户部尚书的马车走到一半,又掉了个头,到了偏僻的地方,下来一个小厮,鬼鬼祟祟钻进了方才聚会的偏房。
  他坐着等了一会,很快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扣门声。
  第57章
  “陈大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来人眼窝深邃,皮肤黢黑,身材高大健壮,站着像个铁桶,衬得小厮弱不禁风,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官话。
  陈远之面对他十分小心谨慎,“有大人提供的通敌书信,板上钉钉,摄政王活不了多久。”
  “陈大人,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我已经没有多少耐心听你说废话。”他一脚踹上陈远之膝盖窝。
  陈远之重重磕在青砖上,鼻尖正对着来人靴尖露出的狼牙银刺,来人居高临下瞧着他,“想必你还记得这个划过皮肤的滋味,莫不是还想试试?”
  陈远之全身颤抖,委顿在地上,“大人,我什么办法都用尽了。您也知道摄政王经营多年,总有几个忠心的,再给我几天时间,只需要几天……”
  "陈大人养尊处优的手,若是缺了拇指..."来人笑着道,突然弯腰扯过他发抖的右手,镶着倒刺的护腕刮出三道血痕,"怕是连户部金印都握不稳吧?"
  “摄政王…把…把持朝政,又掌控军权,不除了他,朝中百官,谁也得不到应有的利益。陛下他,他即使心有怀疑也不敢公然与天下对抗。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我保证,有了这道免死金牌,摄政王非死不可。”
  来人看着他那贪生怕死的模样,将人一脚踢开,锁眉便问:“你不是说那道密旨是故意传出去,挑拨二人关系所用?”
  陈远之滚了一圈,灰头土脸的,但离远了银刺,性命算是保下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在下,在下最初是这么想的,只是后来拷打王府管家,无意间听到先皇留下免死金牌,便将计就计。哪曾想原来是真的,还让陛下暗卫找了出来。”
  “通敌的证据有了,谋害皇帝的刺客也当场招供了,你们的皇帝为何还犹豫不决,如此优柔寡断,毫无帝王该有的果断。”
  当着臣子面轻视大启天子,陈远之嗫嚅着嘴唇,身家性命都在人手里,一个字不敢多说。
  早知道真该一把大火将王府烧了!若不是眼前人瞻前顾后,说什么王府被毁容易引起注意,城里若因此戒严反而增加暴露身份的风险,密旨早化为灰烬。
  陈远之的粗布下摆已经洇出腥臊水渍,求饶道:"前几日我已经买通狱卒在摄政王饭食加了蚀骨散,即使……即使陛下下不了决心,摄政王也活不了多久。"
  来人冷笑道:“哼,你们这些人,战场杀敌吓得浑身哆嗦,使阴谋诡计脑子倒转得快。”这些人哪里值得他们潜入进来打探,启朝气数已尽。
  陈远之冒着冷汗陪笑,不敢露出半分不满。
  “这次就算你过关,解药和金子待会有人送来。”来人望着他重重咬着字:“不出三日,我要听到摄政王死讯。”
  “是,是,在下一定尽快想出办法。”
  陈远之一瘸一拐,擦着冷汗鬼鬼祟祟地离开。
  来人走到墙角处,移开墙上的画后摸了摸墙壁,不知按下什么地方,一道石门缓缓打开。
  男人走了进去,石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
  穿过这道墙壁,不知走了多久,从昏暗密道出来,已经进入一处明亮的屋内。屋外是风月场所特有的丝竹管弦之乐,楼莺啼骤然涌入耳畔。
  巴特尔扯开锦绣屏风,屋内灯火明亮,上好的鲸油散发出丝丝缕缕淡香,跃动的火光将斜靠在榻上的男人侧脸投影在墙壁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
  男人气度不凡,轮廓带着异邦特有的英俊,眼窝深邃,眉眼上挑的时候自带一股凶悍气质,锦衣华服也掩盖不了一身来自大漠风沙烈烈的气息。
  “殿下,我在暗道多绕了几圈。”这里的人狡诈多端,小心为上不是坏事。
  “对摄政王的处置有定论了?”
  ”陈远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启皇帝昨晚已经找到先帝密旨,正前往诏狱见摄政王。”
  摩耶那取下腰间弯刀重重拍在紫檀案几上,镶着狼牙的刀鞘震得酒盅泛起涟漪,“不出所料,大启这些酒囊饭袋!”
  “我给了他三天时间,如果不能带来摄政王死讯,我们就了结他。殿下,大启朝臣这样软弱虚伪,只要摄政王一死,边境再无人能阻拦我们的铁骑。”
  摩耶那屈指划过颈侧箭疤,指腹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倒是没有巴特尔那样欢欣。
  “巴特尔,你说我们把大启摄政王带回北漠如何?让他为我所用!”他抚着下巴,似乎觉得这个方法十分不错。
  一来北漠和大启边境常有摩擦,即使五年前定下议和协议,几百年的仇恨在两国边境百姓中也没那么容易放下。
  而这道议和协议则是摄政王与北漠王定下,严格来说,是摄政王逼着北漠王不得不低头退兵,这件事一直是他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