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顾轻收起棋子,只说他没有选择。
  这几个字让殷野翻来覆去思考许久,有时候似乎明白了话里含义,有时候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只记得顾轻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离他很远,像一道缥缈的影子,看不清,抓不住。
  很长一段时间,他抱着一个说出来旁人都觉得异想天开的目标,为之努力许久。
  从排斥作业到主动执行,逼迫自己成长,希望早日独当一面,他付出了许多代价,就为了一句语焉不详的话。
  直到后来意识到那句话是彻底的谎言,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殷野全身血液都凉透了。
  第13章
  殷野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悲伤,“你把我从殷家带回来,让我为妈妈报了仇,又教我诸多道理,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我妈手里的顾氏基金?”
  难道他就只有这个作用?殷野从不强求顾轻多么重视他,只偶尔希冀那双漂亮的眼能落到自己身上几秒,得知真想那刻,殷野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
  如果不是有人提醒,有人一直关注着他,他迟早过度沉浸进去,从而将自己淹死在那片灰蓝色的湖泊之中。
  “我问过你两次,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手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养尊处优的人被如此对待理应发火,顾轻却依旧保持冷静,除非剧情需要,他一般很少情绪失控。
  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危机,被琴盖践踏尊严带来的伤害跟喝开水被烫到程度差不了多少,有点难受但不致命,比起那些命悬一线的危机,不值一提。
  顾轻面不改色:“我给过你选择。”即使手掌依旧陷在琴盖压迫之下。
  殷野嘴唇颤了颤,“这和收养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斩草除根?”撑在琴盖的手卸了些力,牢牢盯着男人。
  ——当然因为这是固定情节,看似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独立作出的决定,却不知道自己的一生早已被安排好。
  顾轻冷笑,他得不到自由,这些维持小世界运转的主角,连被控制都不知晓,也不知道谁更可怜。
  “你死了,我也得不到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现在得到了吗?”殷野语气稍有不同,听起来有些虚弱无力。
  顾轻很轻易地听出了他话音中的失望,他眉眼沉沉,微微垂下眼,“黄粱一梦。”
  殷野呼吸一滞,愣怔似地去看他,只看到稍显落寞的眉宇。
  所以……顾轻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他到底想要什么?
  “够了!你还想骗殷野多久?顾轻,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蒋维奇实在听不下去顾轻的狡辩,不得不插进来两人之间。
  顾轻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眼里的打量让蒋维奇倏地一顿,他感受到殷野说顾轻不经意间的傲慢,的确让人难以忍受。
  他张口要拆穿顾轻的诡辩,被顾轻打断了,顾轻反问殷野:“觉得我在为自己辩解?”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这一次殷野打定主意一个字都不会信,他像是自暴自弃般闭上眼,又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我很想相信,可信您的人多数没有好结果。”
  撑住琴盖的手随着他坚硬起来的心逐渐加重力道,每一根指骨都似乎在抗议这不公的待遇,发出无声的呻吟,琴键传递出刺耳的噪音。
  灵活的手指像被被囚禁在狭小空间里的囚徒,彼此紧紧相依,却又因疼痛而微微颤抖。
  顾轻额头浮现汗水,与掌心渗出的冷汗交织在一起。即使皱眉他的神态里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从容,仿佛琴盖下面并不是他的手。
  “我从不需要说谎。”
  说不出什么心理,顾轻补充了一句,也许期待有人明白,也许希冀有人能懂,也许还是不满时日无多的结局,他说:“殷野,我们的命运都是一样的,活在牢笼里。”
  “舅舅,如果我是你,我会想办法寻找求生的砝码,而不是说些似是而非的糊涂话。”
  殷野精确地捕捉到琴盖下颤抖的手掌,肌肉不受控制传达出主人的真实感受,他心底有些大仇得报的喜悦,又有说不出的复杂。
  顾轻,此时的你会后悔吗?
  殷野松开手,琴盖失去外力轻微弹起,他看向那双充血的手掌,“这次只是小小的警告。我不希望这么快在庄园见血,舅舅好自为之。”又抬手将琴盖竖起。
  顾轻终于有机会看自己的手,轻颤的手掌骨节分明,小拇指有明显的戒指印记,带了二十多年的印章尾戒不在,有些空落落的。
  殷野一直期望看到顾轻的失控,看见被冒犯的不悦,然而现实浇了他一盆冰水,他看到的依旧是冷静与理智。
  “殷野。”顾轻喊出他的名字,最终摇了摇头,“以前的事在我这里已经结束了。”一码归一码,殷野想要的后悔他永远给不了,剧情里的下场落到他身上,也无所谓了。
  这里已经跟他没关系了,报复也好,指责也罢,他不会为自己开脱,他只想让自己过的自由些,殷野在他身上费尽心思,只会是纯粹的浪费时间。
  “麒盛交到你手里,顾家暗地的力量他们应该也守不住,以前你的敌人或许是我,今后再也不可能会是我。”
  宛如最后总结的一番话,听得蒋维奇和殷野两个人都紧皱眉头,这话怎么想,似乎都像是一句废话。
  “舅舅愿意承认一切,老实接受审判庭的审判了?”他脸上不自觉浮现一丝嘲意。
  顾轻仿若未闻,自顾自说:“老爷子去世前劝我,难得糊涂,凡是想开点。”
  系统悄悄探头,“我怎么记得没这句话,他不是瞪着眼睛拿宿主这个世界的母亲威胁,要宿主放过顾荣?”
  顾轻没理会耳边的噪音,屈起手指辨认指骨受伤程度。
  殷野轻声道,“我做不到。”他装不了糊涂,顾轻必须要付出代价。
  该说的已经说了,顾轻失去谈兴,侧过身体,视线落在愤愤不平的蒋维奇身上。
  这位主角的官配他没怎么见过,看外表和殷野的确般配,缺点是太嫩,不会掩饰情绪,形成不了一加一大于二的作用,日后殷野有得烦恼了。
  “我也给你一句警告,无法一招制敌的时候,先别撕破脸。庄园既然名义上仍属于我,少带乱七八糟的人到我眼前晃。”
  被定义成‘乱七八糟’的蒋维奇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直接动手,他本以为自己能平静地看待落难的仇人,从容地应对顾轻云淡风轻扫来的一眼。
  显而易见,他失败了。
  又一次的失败。
  殷野一直以为他不曾亲眼见过顾轻,其实不然,他们曾经碰到过一次。
  那是在殷野的毕业典礼,他和殷野早已达成合作,私底下组建一个小规模团队,投入许多心血与大量资金拉起来的团队。
  蒋维奇趁着他发言间隙跑外边接团队打来的电话,撞到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修身正装,身姿挺拔,气质出众,站在偏廊的位置,十分低调。
  他以为是来参观毕业典礼的家长,贴心地指路最佳观赏位置,说了几句话男人都没回应,心里不大高兴,抬眸一瞧,原来男人皱着眉头,似乎在和谁打电话。
  蒋维奇闹了个大红脸匆匆走开,接完电话回来男人还站在原位,旁边多出一个校长,姿态小心翼翼,两人正在交谈。
  他心生好奇,走近只听到一句:“……殷野心高气傲,是该给他一些教训,不入流的技术团队当个宝贝供着,目光短浅,难堪大用。”
  校长在一旁点头哈腰,“年轻人总是想着要证明自己,您安排的事我已经办妥,很快就能见效。”
  蒋维奇的手克制不住颤抖,已经明白男人多半和顾轻有关系,那时他根本不敢猜顾轻会亲自过来,独自找上校长去为难殷野。
  他当时气愤对殷野青睐有加的校长私底下竟然隐藏着丑陋刻毒的心肠,趋炎附势,怪不得殷野处处被人针对,过得如此艰难。
  这些心机阴谋陷害,就像毒素一样将殷野层层笼罩,只要顾轻存在,永远无法挣脱。
  蒋维奇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更多是为殷野的遭遇感到愤怒,他怕暴露自己选择绕道走,在岔路口鬼使神差回过头。
  男人却在此时看了过来,仿佛随意的一眼。
  蒋维奇忽然明白他的身份,虽然已经刻意扮作低调,但久居上位的人,即使漫不经心,不容反驳的气势也铺面而来。
  那次之后,耗费精力打造的团队因资金周转出现问题被迫解散,殷野欠下高昂的债务不得不提前进入麒盛,一举一动都在顾轻眼皮底下,也是那时蒋维奇无比确定顾轻和校长早有勾结,目的就是斩断殷野的翅膀,断绝他所有机会,逼迫他重新回到顾轻掌控之中。
  后来喝酒时他提过这件事,殷野那时和顾轻的关系剑拔弩张,也没什么反应,似乎习以为常。
  现在,他与顾轻距离更近,形式倒转,触及那高高在上的一眼,第一反应依然是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