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么一想,一下就合理起来了。
  殷野吐着眼圈,一言不发听完蒋维奇的猜测,听到“顾轻现在说不定都是装的,庄园其实早就在顾轻掌握中,对方在卧薪尝胆。”时露出几分笑意。
  “不会的,他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人。”
  真要控制住庄园,那瓶难喝的酒不会有出现的机会。细节和习惯是骗不了人的。
  他遇到困境难处,选择忍辱负重暗自蓄力不足为奇,顾轻的字典里估计根本不存在忍辱负重四个字,卧薪尝胆就更是笑话了。
  刚接手麒盛的顾轻或许能为了某个目的忍一忍脾气,多年执掌大权,说一不二下来,现在的顾轻已经很难做到,环境能将人重新塑造。自古由奢入俭难。
  十多年的接触,殷野自认为这一点上,他是了解顾轻的。
  “他委屈?!!偌大的庄园住着,佣人伺候着,清清静静地待着,到底谁委屈?”顾轻这段时间的安排,两人一直没达成一致,蒋维奇看不得对方只是失去自由的好日子,一听他的话立刻冷冷反驳。
  指尖的烟头被精准扔进烟灰缸,殷野抱着靠枕,耐心地安抚暴躁的合作伙伴。
  “我知道你对我的决定不太满意,我比谁都想尽快安定下来。只是顾轻手中的力量绝对不止展露出现的这些,鱼死网破不值得,麒盛在怎么说也是顾家人的产业,是爷爷交给我爸的事业,容不得别人舔一口。”
  大晚上的蒋维奇也不想和他争吵,冷静问:“那你说说我的猜测哪里不合理?”
  “现在的局面是多方下场拉锯的结果,就算他存了心思利用我,现在追究已经没有意义了。顾轻也没你说的那样算无遗策,在怎么心机深沉,他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出错的时候。”
  这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准备了足足六年,如果一切都在顾轻计划中,那也太可怕了,蒋维奇渐渐被他的话说服,算是认可他的安排。
  殷野闭上眼睛,“我和他第一次见面——那时我就知道这是个自负傲慢的人,让他失控我们才会有机会一击即中。”
  “说来也奇怪,抓得那些顾轻下属一边畏惧他,一边崇拜他,简直整个人都被洗脑了。看着他那幅傲慢无礼,冷血无情的样子,真理解不了这个时候了还有死忠他的人。”蒋维奇听了几场审讯,深深觉得这些人没救了,他承认顾轻是个成功的资本家,却不认可那些人嘴里的所谓人格魅力,一群被家族式洗脑手段洗脑的可怜虫。
  “他有傲慢的家世、资本与手腕,所以才显得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殷野淡淡道,人人都想从顾轻手里获得些什么,卑躬屈膝也觉得是种荣幸。蒋维奇对顾轻一向厌恶,殷野无意为顾轻辩解。
  “殷野,对外我从不质疑你任何决定,但……你对顾轻是不是过于留情了?你对他了解多少?优柔寡断的下场你比我清楚。”
  蒋维奇提醒道,顾轻不是第一次把殷野当棋子,所谓的了解不过是一些长期生活习惯、处事风格,这些都不足以纳入重大决策参考意见,他仍坚持自己的猜测,顾轻一定在准备着反击!
  殷野皱了下眉,“你说得是一种思路,我会考虑的,不用担心我会被蒙骗。”
  “议会那边派人送来的东西……你怎么想?”
  据说能神不知鬼不觉影响人的脑子,神智混乱一段时间,便会成为彻底的傻子,任何仪器都难以查出具体问题,安全无风险。
  “实验室怎么说?”
  “已经实验了三轮,副作用很小。议会和顾轻的仇恨可以追溯到上上任议长,不可能放任顾轻活着碍眼,内阁那边也迫不及待要将顾轻带走定罪,你还打算拖下去?”
  蒋维奇恨不得亲手杀了顾轻,考虑到目前议会与内阁虎视眈眈,顾轻手底下不知握着什么底牌,不能轻易让人死了引发内部混乱,变成傻子刚好省了他们的后顾之忧,还不用担心傻子的他会泄露任何隐秘。
  甚至于对顾轻本人来说也是件好事,总比清醒地看着自己失去一切,沦为阶下囚,被曾经看不上的敌人折辱要好得多。
  他认为这个处理方式一举几得,不明白殷野还在犹豫什么。
  第7章
  “议会的东西…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心’,有这个东西为什么早先不拿出来?”殷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一锤定音,“议会和内阁蛇鼠一窝,都没安什么好心,先拖着吧。”
  话锋一转,说回眼下的难题:“麒盛是顾轻从我爸手里抢来的,抓住这一点就能从根源上瓦解他的反击,这才是当务之急。”
  顾轻排行老三,怎么也轮不到他继承麒盛,继承权不符合家族规定,这一点已经能证明他是窃权。
  反而他们属于拨乱反正,殷野要的就是率先站在道德制高点让所有人闭嘴,对内承认他的合法性。
  “如果能找到你爷爷藏起来的那份遗嘱就好了,或者找个当年的见证者出个面……”
  蒋维奇略感遗憾,顾轻掌权多年肯定早把这些隐患清理干净,人海茫茫,他们到哪里去找证据。
  殷野猛地坐起身,靠枕随动作滚落到地上,“还有一个人知道实情。”
  “谁?”
  “我大伯可是结了婚的。”顾老大当年已经执掌麒盛,是人尽皆知的下一任掌权人。
  如果不是意外车祸离世,根本不会让顾轻钻了空子,也不会发生之后的事。
  蒋维奇跟着兴奋起来,“对啊,你大伯的遗孀住哪里?我们去请她出面作证人!”
  殷野的兴奋持续很短,很快理智重新占据主导,黑眸看向墙上那张只有两人的全家福,“自从大伯去世,她就失踪了,要找恐怕会让许多人关注…算了,顾轻连亲二哥都能下手,要是知道我们去找她,肯定不会放过她。”
  过去的事早已过去,何必再牵扯不相干的人进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怎么跟大伯交代。殷野放弃了这个打算。
  “顾轻当年是怎么瞒着你父亲,绕过前任家主拿下麒盛的?他的人还没交代吗?”
  那些人倒是忠心耿耿,可惜跟错了人,顾轻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下场,被困至今从未过问手底下人的情况。
  “我猜做这件事的人早就不在了。“这么大的把柄顾轻不可能还留着人在身边。
  陈年旧事查起来不容易,只能暗中进行,这些都不急于一时,迟早殷野会查出真相。
  “你先休息,过两天来趟庄园。”
  “好。”
  电话挂断,殷野随手扔掉手机,懒懒地躺进沙发,晚上的见面勾起他诸多回忆,罕见地失眠了。
  在蒋维奇面前他可以笃定说了解顾轻,说顾轻的傲慢,说顾轻的残忍,说顾轻的冷漠。
  但这三个月各方势力激烈交锋,亲自坐上那个腥风血雨的位置,殷野更为真切地意识到顾轻当年力挽狂澜又大刀阔斧改革,将麒盛打造成他的一言堂所展现的不俗手腕,所承受的压力和阻碍远超乎众人想象。
  这段日子他总是忍不住复盘顾轻刚接手麒盛定下的几大影响深远的决策,发现如果自己碰到相同的局面,根本不敢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那时顾轻身边能帮上忙的寥寥无几,反观他这里人才济济,各个都是挖回来的精英,一对比差距似乎更明显了。
  顾轻制定决策每一步都精心布局,犹如棋盘上的高手,每一步棋都暗藏杀机,引领着局势一步步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悄然发展。
  其心机之深沉,仿佛无底深渊,让人窥探不得其一。
  和这样的人为敌是件可怕的事,老谋深算的内阁与议会始终未能撼动麒盛的位置,顾轻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仇恨,如果顾轻当年没有那么心狠手辣,残害手足……
  如果他不曾知晓父母去世的真相,两人还会走到这一步吗?
  事到如今,他和顾轻已经毫无谈和的可能了。殷野心中弥漫着遗憾,他其实并不想和顾轻为敌,可这话没人会相信。
  在意识到自己可能做得不会比顾轻更好时,他心里还有些发虚。井底之蛙自以为准备好迎接更靓丽的风景,费尽心思爬上岸,才发现那道风景已然是超乎想象的宽阔壮丽,同时也更危机四伏。
  所有人都贪婪地紧盯着身怀巨宝的青蛙,挖好陷阱等着青蛙跳进去,而孤注一掷的青蛙早已经断了所有退路。
  即使心生怯意,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他没有退路,顾轻也一样。
  --
  连续几晚夜里都在下雨,树叶掉落一地,佣人清理的动作放得很轻,还是将殷野吵醒了。
  他推开窗,天微微亮,树木仿佛一夜之间迅速抽芽,地面石缝突然冒出小簇小簇的青草。
  花园里,佣人正在修剪出绽放的花朵,过一会便会摆在餐桌上供人观赏。
  打开行程表,大致有数一天的工作安排,他才去洗漱,整理妥当出来离用餐时间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