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间屋子原本是她的观星室,被后代改为画室进行简单的修缮,壁画却一点没动。
  听见顾轻在画室,又看到对方似乎认真在准备画画,殷野意外中带着惊诧。
  他从来不知道顾轻会画画,对方还没开始,说会为时尚早,但他多少了解男人的性格,顾轻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最好,既然都准备了颜料,要么早就会了,要么是准备学,之所以笃定是前者——都这个时候了,谁还能有闲心跑来学习画油画。
  顾轻做事从来都是有目的的,如果想要以此麻痹他,以此示弱,殷野想了想,等他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留他一命在这里画一辈子画,也不是不可以。
  第6章
  麒盛这艘庞然大物闯过许多风浪,曾经是顾轻掌舵,现在是殷野。
  权利交接之际人心不稳,只要舵手从容不迫,那些失去方向而彷徨无措的船员们迟早会看清迷雾,自发围在他身边,使这艘巨轮平稳穿过海浪。
  这有一个前提,舵手之间的交锋不会造成太大伤亡。
  顾轻有些苦恼地皱眉,“罗斯特四十年来难得离开庄园一次,让他多休息一段时间也无妨。”
  罗斯特看着他长大,太了解他,回到庄园很快会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到时候还得安抚老管家,徒增是非,顾轻拒绝了殷野的交易。
  没想到顾轻竟然会毫不犹豫放弃罗斯特,殷野微微愕然之余,也不是特别意外。
  失去价值的人顾轻从来都是弃之敝屣,他亲眼见过那些前一秒为顾轻做事,下一秒便彻底失去说话机会的人。
  虽然早就明白这人骨子里的冷血残酷,殷野心底仍冒出一股寒意,他以为罗斯特至少在顾轻心中有些份量,罗斯特忠心耿耿,管理庄园四十多年从未出大错,没想到转眼就能被抛弃。
  若有朝一日……
  他终于明白,为何刚漏出一丝放过顾轻性命之意,底下人纷纷躁动难安,各种明示暗示让他斩草除根了。
  殷野冷冰冰开口:“舅舅愿意让老管家休息,不知有没有想过自己?”
  顾轻不会轻易接受威胁,这是他和蒋维奇早就清楚的事,好在也没想着用这件事就让顾轻妥协。
  无论什么时候顾轻的坐姿都疏阔挺拔,讨论自身性命平常得像是在讨论喝什么一样随意,“是生是死,不正是你的一句话。”
  殷野眉头微蹙,“舅舅怎么会这样想?二伯父屡次踩线,我尚能看在他是长辈的面子上饶他一命,更何况是带我出泥潭,教导我多年的您。”
  “哦,看来是我误会你了。”顾轻注视着他,轻笑起来,目光却十分幽深。
  与之对视,殷野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他略微垂下眼睫,淡淡道:“舅舅既然打算遵从医嘱养身体,庄园里风景好又安静,有我在,您放心,不会有不长眼的来吵着您。”
  黑眸里满是为顾轻考虑的关怀。如果不是外面荷枪实弹的守卫,系统都要忍不住为其高超演技拍手叫好。
  它玩着游戏,不忘关注外面,深深觉得顾轻后期把殷野磨砺得太狠,逮着机会就要找回场子。
  想靠这些东西威胁宿主,让其服软,只能说走错了路,威胁这套对宿主不管用,龙困浅滩这种事在于宿主愿不愿意配合。
  合作许多个小世界,什么样的反派任务都做过,系统对宿主绝地反击的能力非常自信。哪怕这次是赎罪任务,也笃定他们一定能拿到最高评价。
  “希望你说到做到吧。”忙碌了不知道多少个小世界,顾轻还从来没过上清静日子,无视殷野话里的威胁之意,他挺满意现状的,没打算在去卖命给主神打白工。
  系统在意识海安慰宿主不要在意一时的低谷,他们一定能很快完成任务。
  听着系统的打气加油,顾轻在心底轻笑,面上看不出什么,低下头耐心地刷着底漆。
  殷野不在意顾轻心底怎么想,他的态度已经摆出来——要出去是不可能的,要放人进来可以,得拿出东西来换。
  说话间门被敲响,女佣拿着红酒出现,进来时看到殷野也在,眼里有意外也含有担忧。
  餐厅冲动的一眼已经让她惴惴不安,生怕给顾先生带来麻烦。
  冻好的冰块根据主人喜好放入杯中,透明的玻璃杯注入猩红的液体。顾轻接过酒杯,略带苦涩的味道霎时充盈鼻腔。
  他微眯着眼,抿了一口酒,犹豫着还是咽了下去。
  女佣做完一切见气氛尚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带着托盘悄声离开。
  那瓶酒顾轻只喝了小口便放下,大门隔绝外面的声音,画室只剩下刷子刷过画布的动静。
  殷野撑着脑袋,没人搭理也不觉得无聊,反而有些享受片刻的静谧。
  这样互不打扰的平静时刻,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被人视线一错不错盯着,顾轻失了兴致,扔下刷子,合上底漆盖子,将地摊上零散的东西一一收拾整齐,看都懒得看陷入沉思的殷野一眼,回了三楼房间。
  夜已深,乌云笼罩住清柔的月光,一团团漆黑而厚重的云层沉沉压下,仿佛蕴藏着雷霆万钧,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
  似乎快要下雨了。
  殷野望着敞开的大门,扭头,画架旁红酒和孤零零的酒杯被主人随意丢下。
  顾轻有睡前小酌的习惯,杯里的酒却并未减多少,不合胃口?
  他起身走过去,拿起没喝完的酒喝了一口,冰块碰撞杯壁发出轻盈的响声,嘴里是微微泛苦的味道。
  难怪只喝了一口,这味道顾轻不会喜欢。
  控制住庄园之后,他把顾轻喜爱的酒、茶、书乃至常抽的烟都扔了。这些小玩意看似不起眼,却是顾轻难得的放松之物,已经成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想到这段日子顾轻过得不怎样,殷野对此很高兴。
  如果是罗斯特发现没有顾轻喜爱的酒,会换成他喝习惯的茶,没有合适的茶叶也会找其他替代之物,总之不会出现顾轻不喜欢的东西。
  偏偏最懂顾轻喜好的贴心管家并不在,顾轻又亲口拒绝罗斯特回来的机会。庄园里没有统筹运转的大管家,方方面面的服务要差上一截。
  殷野对此乐见其成,拎着酒出了门,交给路过的佣人,“把酒保存起来,他要酒就给这一支,直到喝完为止。”
  佣人沉默着接过,消失在他视野。
  殷野知道这瓶酒明天会出现在顾轻面前,一想到顾轻皱眉不悦的样子,不再掩饰心中的愉悦,大笑出声走向卧室。
  寂静的庄园有人迟迟未能睡着,殷野洗漱完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猜对了。”年轻的声音带着深深失望。
  “顾轻疑心重,极度在意自身安全,行踪哪那么容易查到。”
  殷野斜躺在沙发上,微微侧着脸,灯光给他削挺凌厉的轮廓打下一层阴影,本就冷峻的五官更显深邃,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烟。
  蒋维奇的声音不疾不徐,“我跑遍传言顾轻度假的那座小岛,和传出的信息都对得上,不少人看到照片都说见过他。那家酒店上到经理下到保洁都说顾轻住在顶楼,住了一周时间。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他费这么多心思误导旁人,想干什么?哪几天他到底去了哪里?”
  “三个月前麒盛对外正和议会角力,对内各种声音都有,风波不断。因此他才让我暗中揪出蛀虫,来一场大清洗。攸关麒盛下一步战略决策的紧张时刻,他去度假本来就不太合理,还宣扬得到处都是……”要说其中没有更深的谋划,没有人会相信。
  殷野漫不经心吐出烟圈,心中早有预料那次的度假不同寻常,既然顾轻团队存心隐瞒,他们能查到的线索说不定都是明面上故意放出来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才是顾轻团队的作风。
  “……我知道了!”
  蒋维奇一拍大腿,突然提高声音,语气渐渐兴奋:“顾轻那么狡猾的人,那次查内鬼让你嵌进去一颗钉子,说不定是他有意为之!他意识到麒盛鼎盛之后没有对手必定会走向衰落。所以他早就想借刀杀人!丢给你这个毫无根基的棋子来干脏活累活!”
  一个商业帝国最有可能的致命危机是没有忧患意识,从内部开始溃烂瓦解,以顾轻的远见一定是预料到鼎盛之后走下坡路的未来,才特意绕这么大圈子挖出蛀虫。
  蒋维奇觉得那个他们一直想不通的度假忽然有了合理解释:“顾轻未必不清楚内鬼蛀虫是谁,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动手,说不定早就有心让你来剔除这块腐肉。做这些你肯定要得罪不少人,到时他再出面平息众人的怒火,两边各打二十大板,轻而易举就能拿回剔除顽疾、干干净净的麒盛!好狠辣的心思,这是想兵不血刃,一石二鸟!”
  蒋维奇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否则没法解释这场夺权之争的许多事。
  但凡是计划,执行中必然不会一帆风顺,因此让他们抓住机会,成了议会与顾轻之后的黄雀,独吞胜利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