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像极了茶馆里抱着琵琶掐着尖细嗓尖儿,挺直腰肢微弯着头,柔柔端坐的小女子,神情哀悯地望着房檐下的雨幕,低声哼唱着婉转悠扬的江南水乡小调,
  煞是好听。
  乌云笼罩的黑色夜晚,如同悬梁上落下一块巨大的耳鬓厮磨、遮掩旖旎风光羞耻的背景幕,给这个乡野山村的屋子里,平添几许暧-昧温热的蒸腾气氛。
  殷稷眸色深邃,低眸淡淡窥她半晌,并不作声说什么,伸手一把扯下环在他脖颈,蜜糖似的黏在他身子上就不爱撒手的女子,
  她两只小手搂得紧紧的。
  殷稷推搡开她。
  在炕上翻了个身,给女子留下一颗冷漠无情黑布隆冬的后脑勺,
  他抬手覆住额头上被打湿的碎发,装作疲倦道,我累了,小女君先回罢。
  可是夫君~
  殷稷,刚刚从梦魇里惊魂未定醒过来,心绪颇为繁乱,浑身水洗一样,倦乏的眼睛都不想睁开,没有同这女子虚与蛇委,周旋下去的心力念头。
  他很疲倦,没有精力,再提起精神敷衍应付她,更不想抱着女子跟她亲密厮磨,
  这让他很不适。
  殷稷心底浮起淡淡地烦躁之感,听女子在他耳廓边絮絮叨叨,可是、这是、那是犹豫不决的,
  真是缠人!
  她上辈子是什么黏人精转世吗,这辈子像个鲶鱼似的烫手。
  殷稷皱起眉,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他直接在被褥里动了下腿,换了个更加拒人千里之外的姿势,
  冷漠打断,
  没什么可是,我刚刚醒来困倦疲乏至极,暂且让我独自歇歇。
  劳烦女君,出去罢。
  女子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安安静静地、坐在炕沿边上挨着他,委屈小媳妇一样在手指头里来回绞着帕子。
  绞啊绞,扯啊扯,
  再绞啊绞,
  扯啊扯
  轻薄柔软的手帕,都快要让她的手劲儿,给绞碎掉了。
  女子咬着唇瓣看着他,凄惨垂泪,欲言又止,道,
  可是夫君,你的汤药没有喝呢,你还发着高烧,身子烫热不止,今晚若不喝汤药就睡,明日万一
  万一给烧成傻子了怎么办,她喜爱这男子俊俏的模样不错,也被迷得晕头转向,但,她不喜欢傻子呀,主要带出去好说不好听,还、还有点拿不出手,况且,更重要的是
  以后她的孩儿长大,到了要上学堂读书的年纪,旁人家里的小孩童都背着小书笼挺起小胸脯,仰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头颅,斜着小眼睛,傲然无比地大声说道,
  【我爹爹是村里唯一的秀才!】
  【我爹爹是县里富得都流油水脓包的大商人!】
  【我爹爹,爹爹是良田万亩的大地主!】
  【我爹爹!】
  这些吹牛皮小童们脑袋挨着脑袋,凑在一起高谈阔论,挥手指点江山!
  就她们家小豆丁,胖嘟嘟的小身子落寞无比,蹲缩在学堂最后面的角落里,艳羡地听着那些小童吹嘘,吹得大黄牛都快要被他们给吹飞天了,
  他还瘪嘴插不进话,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捏着小袍子擦着眼睛里的泪花,难过地头都抬不起来,嘤嘤呜呜地哭,
  【我、爹爹我爹爹是大傻子!呜呜呜哇哇哇哇。】
  那道小身影,蹲在墙角,悲伤地都快要碎掉了。
  桑娘一激灵挺直腰身,赶忙心惊后怕地摇摇头,
  挤走脑子里像气泡一样浮起来的画面,光是想想这画面,桑娘就呼吸急促困难,已经开始觉着窒息,微微张着檀口香舌吐息,就要快喘不过来气了。
  这这也太丢面了。
  她儿子女,都行!
  她桑娘子的儿子女儿,怎么能这么被旁人家的小孩童们比的连头都昂不起来,甚至、面子里子都给丢得连一根毛都不剩,这也太惨了,简直是把她们娘两的面子,吧唧丢在地上踩啊!
  不行!绝对不行!
  夫君,夫君~,
  桑娘清凌凌晃散,脑子里那些乱糟糟念头,夹着细软的嗓子殷切切急巴巴地哄他道,
  还是喝点呢,夫君,这可是桑娘亲自到小厨房里,眼也不眨地看着灶火熬煮出来的药汤,虽然汁儿苦涩口,但桑娘的心意是甜的呀,就喝点喝点吧奥夫君?
  夫君喝点罢?
  男人木然着脸庞躺在炕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褥,冷漠眉眼被竖起的炕墙阴影笼罩,凌厉如刀刃,并未开口作声。
  桑娘垂眸窥半晌,
  见男子犟得像头驴,也不再多言哄劝了,单手提起裙襦,打算出去找个趁手的东西,逼他就范,夫君现在身子骨弱,承受不住她软绵绵的一拳头。
  很有可能一小拳打过去,就给他弄咽气了。
  寻觅个袖珍小巧的什么,桑娘还在垂眸思索想着,到底拿哪个能收拾人还能不让他咽气的器械时候,
  手腕忽然一紧,桑娘轻呼一声,顺着那虚弱无比的力道,身子原地轻轻旋一圈,就被扯了过去,
  屋子里烛火昏黄,墙面阴影晃动。
  女子华美的裙裾在黑不隆咚的夜晚里翻飞扬起,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之后,
  就跌入到一个滚烫怀抱里
  夫君?
  *
  *
  17
  第17章
  深夜,傍晚。
  柔媚女子细软嗓子尖,不断吐息如兰,弯身在他耳廓边,柔柔轻声哄劝着他。
  只为让他喝一碗药。
  殷稷一只手捂在额头前的湿发上,身躯冷漠无比,赤目眼瞳里的猩红之色,全部被埋藏在黑云笼罩,电闪雷鸣湍急的夜雨里。
  男子闭眸,微微喘息着,高热的脑子烧得他意识昏昏沉沉,心底厌烦,不自觉屏蔽掉从身旁女子檀香小舌里,轻声细语吐露出来的诱哄之语,
  他什么都不想听,
  见男子抗拒,
  细软嗓音哄劝声,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停了下来,
  体态轻盈的脚步声忽然在屋子里响起,
  临走前,女子瞥他,
  再一句提醒,
  口吻随意,
  夫君,炕边汤药还未入口,你发着高烧,身子烫热得像个火炉,今晚若真烧
  女子边劝着他边提起裙襦,拿了油纸伞往外走。
  细软嗓子话还没有说完,
  躺在炕边被褥里,冷漠闭眸的男子,没等到女子弯身拿起油纸伞,就倏然睁开了眼睛,
  脑子还没来得及细想,
  他手就已经伸过去,一把将女人扯了回来,油纸伞就立在炕头柱子底下,桑娘指尖刚刚碰触到,就被拽了过去。
  绣花脚尖踉跄旋了一圈,
  油纸伞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伴随着一道女子诧异夫君惊呼,而落地消音。
  两人身影交叠,
  屋子里重新囿于深夜里的寂静。
  外头疾风骤雨,落打房檐,算是给这间屋子平添描补了几抹喧声。
  殷稷伸出手掌虚虚揽着女子细软的腰肢,抬起头,将视线凝在炕上矮桌那个瓷碗里,热气腾腾的汤药,黑乎乎一片看起来是女子用心熬煮过的。
  殷稷,最怕旁人对他用心对待,
  这不会让他感恩,只会让他更加敏感疑虑。
  他一手攥着女子手腕,一手揽着女子的曼妙身姿,又偏过头,将眸光投到女子纤挑的脊背上,她的脊背非常单薄细弱,仿佛他一掐就能将人给掐断了。
  虽然他现在手腕虚软没有什么力气,但殷稷觉着自己对付一个女子,还是易如反掌,没什么问题。
  有时候想杀人,不一定要靠蛮力,
  不动声色法子有很多。
  现阶段主要是,哪怕他脑子里已经想出一千种、一万种残忍虐杀这个女子的法子,殷稷也依旧暂且不想动她,他有自己的谋略,周详考量,这个女子目前还有点用处,还远远不到杀她的好时机。
  这女子或许有把子力气,但凭脑子,她都不够他一根手指头玩弄的。
  殷稷稍微松了下揽着女子手腕的那只手,抬起来摁了摁紧皱直跳的眉心,他有些头疼。
  今夜高烧不退,外面阴雨密布,殷稷心情被影响,很想自己睡一晚,安安生生,无人打搅那种。
  但,他眸光凝在那碗还氤氲冒着青烟儿热气的汤药,
  殷稷心底无力喟叹一声,
  这女子今夜还是不能走啊,
  她目前用处,不可小觑。
  这女子如今身份,紧要得很,相当于给他试药试毒的卑微宫奴,殷稷日常起居,也需要她侍奉,还要利用她,挖掘她背后主子最终目的,暂且还真就,离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