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张脸,就算再怎么不懂事,桑娘觉着自己也能凑合凑合过下去,
  男人不怕他不懂事,懂事的那种老实人男人才最可怕,最蔫儿坏,
  若是有张丑脸,又蔫蔫儿坏,桑娘纤细柔美的肩头,禁不住都打了个冷颤儿,细思极恐地不敢朝下想了。
  有点厌丑症。
  所以还是要找个俊俏的
  要是俊俏郎君死犟死犟还是不懂事,就调教一番,熬鹰训狗一样,总能懂事的。
  要还是蠢笨如猪,不知怎么伺候讨好娘子,直接弃了其实也不可惜。
  没什么大不了的。
  桑娘俯身怜爱地摸了摸男子苍白的脸庞。
  他太破碎了,太美了,就像就像话本子里无数词藻堆砌描写出来的那种,在危险重重的深林里,
  ,
  本是一匹单挑匹马、厮杀博弈出来一条,万人身躯堆积出来的头骨,白气森然的血路,
  好不容易站在高巅之上,俯瞰众生爬虫,丑态尽显,高傲仰头呼啸震慑,是一匹真正正统白色毛发的孤狼,
  可惜时运不济,
  却不小心着了奸人之道,身心重伤,猛然一下从天上摔落到卑贱的泥土里,污泥染脏了一身油亮的白色毛发。
  元气大伤之后,迫不得已化作了惊慌失措、极度不安,只能虚张声势将自己奄奄一息的病体,以保护姿态蜷缩着成一坨藏起来,警惕凝着每一个对他伸出善意之手的陌生人,呲着牙,一口一口防备独自舔舐着伤口的幼兽。
  没有任何攻击力,哪怕伸出尖利爪子挠人,也是没什么力道,颤颤巍巍的、晃晃悠悠没两下,就四肢不稳地跌倒了,
  真是招人心疼,她的心都要碎了。
  *
  *
  15
  第15章
  桑娘心软了。
  她站在炕沿边上,掳起轻薄的珍珠泡泡袖,手臂上一串串袖珍小巧的珍珠,叮叮当当坠在上面,清声脆响,点缀得煞是好看,漂亮又惹眼。
  桑娘挽起了袖子,露出白皙的藕臂,端过一盆兑好的温水来,白色锦帕扔进水里绞了一圈,
  然后拧的半干不干,捞起来给男子擦身。
  男子唇红似血,像一颗在夜晚珍藏摆放,莹润发光朱砂色的红玛瑙,将他点的邪性发妖,
  话本子里贫瘠的语言,都描写不出,他这样的妖孽反派。
  不太老实的乌黑长发,遮在男人棱角锋利的侧巴颏儿,病美人一样虚弱阖起眸子,安静无息的,
  破碎美丽到了极致,
  男子昏睡着,铺展垂到炕沿下,差一寸就要触碰到地板上,黑黢黢的头发丝儿,每一根都遮掩藏不住男子深深埋在心底的惶恐不安和极度警惕。
  哪怕他昏睡着,也像只弓起身子会随时攻击人的野兽防备模样。
  炕边纷乱的散发中,男人一身白色衣袍,全部湿透,胸膛上的水渍晶莹剔透缓缓流动,
  将那抹破碎感的金沙齑粉,化作一支秀小的毛笔尖儿,醺蘸了点金粉,把男人虚弱的病体容颜,描补成为他惊艳人世间最美的底色。
  真美啊,桑娘喟叹一口气。
  桑娘细心给他擦干净俊美的脸庞,爱得跟什么宝贝似的,捧起他的额头亲了一口。
  谁能拒绝一个如同维纳斯断臂一般孤独,斜洒余晖金光闪闪,极度脆弱易碎的病美人男子呢。
  就像一枚裂成千万片、万分非常精致的铜镜。
  哪家姑娘不爱争抢这枚世间仅此一把的绝美铜镜呢,只要惯有稀有独一几字,
  总有彰显尊贵身份的宗室贵女,为这笔天价烂钱买账单的。
  自古以来,追逐漂亮的绫罗绸缎,精致的珠宝耳珰,是女子描金花钿爱美的天生本能。
  谁都爱俏色靓丽的艳靡惹眼的虚伪皮囊。
  桑娘避免不开,也是一个非常、极度、万分俗不可耐的小娘子。
  喜欢bulingbuling发光发闪稀有的珠宝耳珰,华美惹人艳羡的绫罗绸缎,她屋子里摆放的几大箱匣子,都装得满满登登,全都装不下的装,塞不下的塞。
  因着装不下了,还特意找来乡里乡亲,帮着她新起了一间房子,装门摆放衣裳首饰的。
  里头富丽堂皇,堪比一个小小藏宝阁的私房库了。
  是王朝都城里达官显贵的大人们见了,都要气急败坏直呼一句败家女子的程度。
  桑娘却不以为意。
  她将目光凝在炕上昏睡的男子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桑娘就寻到了摊炕上这么一个,能让她看了就脸颊晕红,醉醺醺像喝醉了似的心跳如擂鼓砰砰砰敲打的男子,
  心动不易,桑娘分外珍惜。
  这个躺在炕上无知无觉,稀有的破碎美感男子,
  甚至有一种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提心吊胆感受。
  谁让他身子骨这么弱呢,动不动就要死一死。
  虽说很美就是了。
  桑娘动作小心地给他脱了湿透的衣袍,抛到地上的脏衣篓子里,然后怜惜地捧起药碗,一勺一勺喂给他喝,宠的如珠似宝。
  男人睫毛微微一颤,眼皮子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炕上,睁开一双烧得滚烫、氤氲水汽的锐利寒眸,没等他反应过来,
  一枚冰凉的瓷勺子轻柔抵在他唇边。
  殷稷敛下眸,面色淡淡没什么多余表情,只是多疑地撂一眼看了过去。
  高烧脑子整整烧了一个白天,殷稷四肢软绵,浑身无力,黑鸦鸦的浓密睫毛,不可避免泛着水珠滴落下来的阴冷光泽,
  意识昏昏沉沉的时候,殷稷就感觉自己呼吸困难,仿佛被浸泡在水里,挣扎不脱,胳膊腿儿被水草绊住,黏腻湿漉漉的紧紧蔓延缠绕在他身上,那种触感,
  令人感到非常厌恶作呕。
  他浸泡在黑色沉沉的寒凉海水里,正挥刀厮砍,耳廓边就听到了一道轻柔的呼喊。
  仿佛呼唤地指引。
  他不可避免被这声音吸引,挣脱水草,朝着那轻柔声音,缓缓游过去
  没想到,一觉睁眼醒来,倒是感到身上干爽,被人换了套干净的袍衫,没有了湿濡的疲倦不适。
  只是意识依旧烧的发沉。
  他眸色往上凝过去,眼前立着一道纤挑的靓丽身影,小女人身上独有的馨香,争先恐后不断扑到他鼻息里,
  殷稷感到万分别扭,有点不适,脸色一沉,
  偏头躲了下,离她远了些,刚要松下一口气,
  就见女人翘着兰花指,从碗里舀了一勺药汁,正要喂过来的时候,
  女子就听见炕边耸动声响,倏然抬起脑袋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
  女子眼里顿时微微闪烁,露出兴奋难掩的欢喜,下意识睁大眼眸,挺直了柔软的腰肢,激动放下瓷碗,
  她深情地凝望他一眼,然后飞速伸出柔软的手,过来握住他瘦骨没有力气的掌心,
  用白嫩嫩的脸颊,满是依赖眷恋地轻轻蹭着他削瘦的下巴,心疼地亲了亲他。
  女子花朵一样粉红嘟嘟的香嫩唇瓣,吐息如兰,喷薄凑近他,
  珍珠叮叮当当的轻盈泡泡袖,刮在他面无表情的冷漠脸庞上。
  女子环上他的脖颈,
  殷稷面容一肃,抗拒抬手推搡热情的女子,他脸颊烧得滚烫,唬人气势不足,吓不住人,
  只能板着正经,一丝不苟的苍白脸庞,更加性淡冷漠脸。
  可也威慑不住她,殷稷脸色涨红,根本抵挡不住这女子攻势,
  这女子很是自来熟,
  她脑袋趴在他脖颈里,睫羽抵着他滚烫发热的额头,无比欢呼雀跃,
  夫君,
  夫君你醒啦!
  还疼不疼,
  她脸颊轻轻贴在他的下巴,嗓音小小如蚊吶,疼惜抚上他瘦骨嶙嶙几乎要脱相的脸庞,
  桑娘好担心好担心你呀,想抱一会。
  女子环住他脖颈的力道渐渐收紧,脸颊抵上来,与他呼吸交缠,
  这样夫君下次梦魇就会梦到我了。
  女子小蜜糖解花语一样,那些美妙情话她几乎没有卡顿,很是轻松,张口呢喃着,夫君,
  桑娘保护你好不好。
  女子漂亮的狐狸眼里闪闪光亮,比夜晚小窗户外的繁星点点还要亮,
  澄澈的眸子里头,盛满了对他的孺慕爱恋,依赖与担忧。
  殷稷一烫,慌忙偏头躲开。
  *
  *
  16
  第16章
  乡野山村,桃花山。
  连日的瓢泼大雨,淅淅沥沥珠儿串子一样雨打在房檐下,发出悦耳咚咚清脆响声,